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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甄儿在历城已经快足月份,身体已渐丰盈,却不甚什么脚力,只能卧床不起。此间李府有只王苑之领一众下人在操持。王苑之见王甄儿马上就要临期,可是还是未见李格非归来的消息,心中自是十分的愤愤不满,有时候也恨恨冽冽的骂道,“这李文叔正是那劣劣的歹人,妻正临期,而他却不知在何踪迹?真是后悔把我家甄儿嫁于这等混账之人。”
王甄儿亦是多次见到父亲不高兴,只能细心安慰道“爹爹莫要生气,李文叔平时也待我不薄,只是此间有更多不利,身不由己罢了。他看仕途却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等莫要强求之。”
王苑之却难释怀,自古翁婿情义难解,正如婆媳之利害,王苑之咬牙切齿的道“那汴京城高坐的官家根本没有把李文叔这等官放在眼里,他这般此等用心,却弃你与孤女于‘外’地,实在令人痛恨!”
半躺在床上的王甄儿见父亲如此埋怨,遂不知所措,深深的摁了下自己的掌心,显然她亦是不满李格非之所为,但却并不想向爹爹表达她的怨怒,依然婉转的对王苑之道“这里不是有爹爹在操持吗!我更安心呀!”
王苑之不满道“我为汝父,是有诸多不便,生子本就为人间大事,尤其对于女人,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为父可难去天之涯见你祖父。”说完不住的叹息。
王甄儿见父亲如此这般的伤心,却也无可奈何,这李格非在自己生李易安之时便就在远方,今又在更远处,可谓心凉。生子为人间痛事,稍稍不慎便有性命之忧,若是身边没有体己的依靠,真真不知若何等凄楚!这一次幸得还有爹爹照顾,王甄儿略微感觉有一点欣慰“有爹爹在,女儿亦是不怕!既然久久没有我夫之消息,不如修书于汴京,令其速速归还便是。”说完即令下人去取纸笔。
王苑之接话道“‘有爹爹在,有爹爹在!’爹爹那能次次都在,若非爹爹不是俗世之人,不在乎那么多世俗风化,目今天下,有哪位家翁能常伴闺女身侧。甄儿,爹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亦不能看着你受苦!”
这时下人拿着纸笔入来,王苑之接过纸笔,便坐下来恨恨的写道“李文叔汝子不肖,令家翁照料你等妻儿,速速归来。”王苑之书完掷笔远地,恨恨不乐,拂袖而去,这些王甄儿看在眼里,亦是莫名李格非到底情在何处?
王苑之寥寥几笔,却道尽家翁的无奈,是的,这宋朝的风俗哪有让家翁照料妻儿的,说出去不成了人家的笑柄,但是王苑之不一样,这一番事情,表面上升腾咒怨和怒骂,但也许乐在其中,儿孙伴身这种乐事远胜汴京朝堂的尔虞我诈的怯怯纠心。王苑之似乎也很明白,其父(王拱成)所去,汴京之势已经再也不倾向他们王家,他正心心切切的想远离那些是非之地,而这里历城的李府似乎是他最好的归宿,至于汴京所置的家业以及妻子甚至包括他的弟弟王贺之,都可以释然;眼下他最爱做的事是陪着自己闺女和外孙女一起生活,尤其是当他教授李易安圣贤书时更有一种回到从前教甄儿的那种感觉,这或许就是人间天伦之乐,而李格非这小子居然不懂。
话说那大病还未痊愈的李格非,天天盯着日前秦观送来的才子佳帖而扣腕痛惜,恨自无机会入得其中,实应俗事所误,人一年长,自不由心,不抵长途跋涉,窃窃以为是进入了风烛残年了呢!
偶一日,李格非身子渐入好转,欲出门婉转西行,却未及迈出王家大门,只见一群人奔赴王府而来,领头的正是朝中挚交好友秦少游,后面却是何人?正是闻名天下的苏子,苏子在中,众人簇拥而来。李格非见状真的失之惊魂,没想到苏子到来。李格非不及整理衣袂,快步的跨下数个台阶来到苏轼面前,敬声作揖并叫道“苏翁!”
未及众人开口,秦观先说“近闻文叔兄身体不适,我等本不欲打扰,奈何苏翁迫不及待的欲见识文叔兄风采,遂我等亦陪同而来。”
李格非惭愧道“非乃一介轻人,岂能让苏子亲身而来,实在羞矣!”
苏轼不住的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李文叔之文章,我在朝外就有耳闻,不愧为我朝之栋梁,尤其《王公祭志》一文,道尽仕人多少沧桑,今此得见李文叔,不枉此生。”
李格非惭愧道“苏翁此言,非未为敢当,当年苏翁在汴京城叱咤风云之时,我乃汴京城一小吏,久久远望苏翁于堂上,实在未敢惊动,今苏翁依然名扬天下,而非只是一无权无利臣,不敢受苏翁之言。况非之文章,多受苏翁之影响,万望苏翁录在下为一学子,让非有所归属。诸如鲁直,少游,无咎般,都视苏翁为长,而非乃凡世一孤尘,渺渺兮苍天何问,惶惶兮立地何存?叹矣叹哉!”
苏轼听毕慌忙谦道“苏某也乃尘世一老朽,只爱酒肉,不爱钱财与貂裘,正所谓惶惶一世不如今日之好酒,既当不醉不罢休,又当起舞随风忘千愁,李文叔之愁今日则随酒而东流。”。
黄庭坚见苏翁所言快活,又见李格非似有忧愁,便轻快的安慰道“文叔莫要忧愁,苏翁的洒脱天下共知,你既入得苏门,应当高兴才是,若是还有不快,就多饮几杯。”
晁补之亦言“苏翁之意,并不只在酒,更在这无数春光眉头,且不是应景吗?”
秦观紧接接上话来“岂不是今日又将是一场纷呈的赛诗会!文叔兄,这一次可不要错过呦!”
苏轼却抑怀说道“哎,且莫要说诗文,我等为酒肉而来,且当我们只是酒徒好了。哈哈!”
苏辙笑道“家兄远涉时,可不只在乎浊酒一杯,更在乎的似乎还有肉,目今所闻,东坡肉名扬天下,不知今日王府是否有上好的厨子,可以领略家兄之真传。”
李格非听此急忙转向旁边的下人,“速速将府上的厨子找来,听从苏翁吩咐!”
众人哈哈大笑!
黄庭坚说“今日我等前来,可不能只在这王府门口叙话,需文叔兄引入呀。”
李格非这才意识到大家目前还站在王府之外,遂赶紧引入。
众人入得王府,大家纷纷叹道“这王府呀,本是官家赏赐给王拱辰府邸,当年王拱辰在平叛中立有大功,兜兜转转,又兼得周围一大片土地,经过数十年的修缮,已经成为汴京城东一所得天独厚的私人宅邸。虽然离宫城不近,但在这一方天地,也是凡人所不能及的,苏轼也连连叹服。
“这王府呀!我年轻时曾来过几次,想象已经快四十年未来了,当年年轻气盛,以文章惊动汴京城,得王老令公(王拱辰)赏识,每每来王府商讨国事,议论文章,都得王公恩惠福荫,实在感叹啊!如今斯人远去,物是人非呀!”苏轼边走边向人介绍这王府的来历,毕竟众人中唯他最长,“后来啊,我与王公诸事多有分歧,遂难以相洽,真是让人感慨!”苏轼又转头向李格非“今日王家大宅,唯你所居,更让人诧异!王苑之和王贺之何在呀?”
李格非道“非之所居,不过是暂居,目前岳丈大人远去历城,替非照顾家小,实为感激,岳母及王家兄弟目前皆是不争之人,二叔父又搬出去了,这里也就是我在动作,可小作为,诸位且放心。”不过也真是奇怪呀,按理说李格非对于王家应当是一个外人,而今却像这王府的主人,这不是很奇怪吗?大略是因为王苑之对王甄儿的宠溺,爱屋及乌吧,总之也说不清楚。
苏轼叹曰“是啊!这王拱辰确实是一能人,只是其子一人(王苑之)为人谨慎,一人(王贺之)又十分莽撞。谨慎者则固步不前,莽撞者又难以自持,让人叹息,不过既然王贺之已经搬出去,并且性情大变,对王府不一定是坏事,王苑之为人又十分谦逊且不争,住这王府将十分妥当。文叔且向王苑之转达我之言语,‘大争之世,切莫大争,恐失之所有,苏某及王安石公所作,皆为大争,最后却一败涂地,迁谪多年多地,非常人所能承受。’”
李格非闻言遂说“岳丈大人亦是深知此理,遂在朝中少有行事。”
张耒道“力不足则不能与之争。我等行事也切记要小心,不然失此命途,自顾叹息!”
苏轼阻道“哎……文潜亦莫多悲,我前生辗转多地,阅尽大好山河,尝尽人间美味,岂不也美哉!文潜就是悲多而兴欠。”
众人听闻苏翁此语,皆哈哈大笑。
说时之间,众人已经来到王府的会客之厅。王府几个孙儿辈的娃娃在嬉闹,见此情形,众人纷纷和孩童打趣。又有一老妇人在丫鬟搀扶下到来,却是王拱辰的遗孀。
苏轼见之急忙向前询问,“王夫人可还记得在下。”
那妇人约莫和苏轼一般年纪,想必应是王拱辰唯一在世的小妾,见到苏轼惊叹道“莫非是子瞻,我怎能不识得,乃大才子矣,虽然数十年未见,但是你与吾夫对酒论道,至今依然历历在目呀!”
苏轼听完赞道“夫人好记性呀!”
那妇人微微一笑“呵呵,子瞻,子由,鲁直都来了,哈哈,后面几位就不熟了。”
“哈哈,后面是张文潜,秦少游和晁无咎呀!他们刚来汴京城不久”苏轼介绍道。
那妇人摆摆手道“不熟不熟”,众人也都向那妇人微笑示意。
那妇人又说“我妇道人家本不入得厅堂,但是听闻前院热闹,遂来查看,原来今日苏门大家光临寒舍,实在是王门之幸也,只是我王家目前人丁单薄,又都不善文墨,只得请李文叔招呼大家了。”说完领着一众儿孙离堂而去。
苏轼目送妇人入得内院。
李格非说“自王公(王拱辰)去后,小老太夫人就十分伤心,动了生灵之气,目今还在调理身子。苏翁莫怪。”
苏轼道“生老病死,世之常理,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没有人会对亲人远去而不伤心的。只是这时光啊,默默的伤感着我等人情。叹矣,悲矣。”
黄庭坚闻苏轼之言又有伤感,便又来一句缓和气氛,“今日有酒,莫要说那伤心之事,我等当诗酒论吉时,你我皆已红尘半世,人生之去半百,何故不看开。”转而向李格非,“这王府呀!已有五十年之久,所藏美酒自不胜数,不知文叔兄今日可否作的了王府的主。”
李格非笑言“鲁直要喝酒,今日之主作得作不得都要作啊!哈哈!”
众人哈哈一乐。
此时王府的厨子已至,苏轼遂说与厨子烹饪之法,顺道也向在场各位介绍“这猪肉啊,世人本以为污秽之物,食之酸滋,爵之如辟,除了偶得一些脂油,其余弃之;我在黄州之时,看只有穷苦人家才食此肉,富贵人家皆不愿食得,顿感叹息,遂自调烹饪之法,先取上好的肥瘦相间猪肉若干,蒸煮半刻,待肉质泛白,且富有弹性取出,冷水降温,切块,要切大块,再入锅,配以生姜、酱汁、糖等材料烹制。烹时不停的加水和黄酒各半稍稍没过肉块即可,此种蒸煮若干时刻,待肉质入口即化就是良物,盛出入鍪,在肉上放上葱沫,如此美味即成。”
众人听之,有的流口水,有的则偷偷记下烹饪之法。
苏轼且又言“这猪身上的东西,处处是宝呀,再如猪前肘,虽然肉不是很多,但是辅以生姜,料酒,花椒,酱汁蒸煮,待猪肉颜色与酱汁同色,即为佳肴,这样食之,即不腻,又咸甜可口。肉则入口即化,骨更香溢满腔,实在是人间绝妙!”
正说之间,黄庭坚打趣道“苏翁切莫多言,且误了大家吃酒。”
苏轼哈哈大笑。
但是晁补之却阻黄庭坚道“你与苏翁同去黄州,且多次与苏翁风尘作伴,当然对苏翁这些惊奇异见不作为怪,可是我等却好奇的很,且愿意继续听苏翁细说。”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苏轼笑道“鲁直豪放如我矣,大家莫要见怪,我们还是饮酒为上。”
不时间,已有酒菜上桌。
众人围着桌子坐定,本应王门之人为上坐,奈何王家现在老小皆不愿入厅堂,大家只得推李格非为上坐。可是有苏翁在,李格非怎敢坐上席,急忙推上席为苏轼,而苏轼却不推迟,坐得上席,就是头把交椅意思。
苏轼还悻悻的说,“吾云游天下,本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不过这王家的上席,我还是有欲望来坐一坐的,这王府说到底我已经三十多年未入得其内,今日感触就是有别于寻常,可惜啊!旧人已去,物是人非,这宇内之星象却如昨日那一般,可是人啊,却是魂兮魄兮不知其所踪。今日此来只为李文叔所引,少游每每提起文叔,皆曰赞不绝口,不论文章还是品行,遂老夫领众人前来一探究竟呀!”
李格非听完此语却略显惭愧道“苏翁此语,非羞矣!非在朝中乃一介文夫,执笔尚不足以揽汴梁之策,行履所为亦不及苏子阔达,苏翁莫过多夸赞。”
黄庭坚说道“苏子谬谈,明明是我等强拉着你过来的,哈哈,我等与文叔兄同朝为官,近闻文叔兄身体不是,特来拜会,实际上,苏子归来,我等众人无一日不与苏子相伴。一来研究学问,二来可没少吃酒肉。”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张耒抢说“这才是我等今日的目的。非要喝光吃光不可,且不知这王府的酒菜所值几分,是否会吃穷这所宅院(的主人)。”
“来来来,众人举杯,满饮入喉。”有人喊道。
众人停杯举箸,稍安静片刻。
苏子曰“李文叔为何长途跋涉,鞍马劳顿,以至于误了上朝的时光,否则上一次‘食尚居’必然也有你的一顿佳话。”
李格非惭愧道“非已逾不惑之年,身体大不如前了。”
众人笑道“在坐的各位谁不是已近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