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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的日头毒得能晒化石板路,筒子楼墙皮斑驳得像沈婉清褪色的绸缎青衫。三楼拐角那间二十平米的屋子,海风吹起窗户来咯吱咯吱响,总让她想起苏州老宅檐角碎了的铜风铃。
"阿姐,米缸..."十二岁的沈墨白掀开青花瓷盖,露出缸底浅浅一层糙米。孩子瘦得锁骨能盛住月光,却懂事地把碎花布袋里最后两块椰丝糕推过来,"我不饿。"
沈婉清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天前她穿着这身苏绣青衫去应聘文员,那南洋归来的经理盯着她青衫开衩说"小姐该去舞厅找生计";昨日在码头仓库登记货物,工头嫌她捧不动账簿反而蹭脏了绸缎袖子。此刻隔着薄薄的木板墙,隔壁阿婆正用海南话骂孙女偷吃糯米鸡,油腥味混着咸湿海风从窗缝钻进来。
"墨白乖。"她抓起椰丝糕冲下楼,珊瑚耳坠在颈间晃成两滴血。巷口茶摊的琉璃柜里,水晶虾饺在蒸笼里冒着热气,她咽着口水把糕点拍在柜台上:"换一笼,剩下的记..."
"沈小姐,您都欠八两银子了。"老板娘指甲缝里夹着虾壳,"不是我说,您当这儿还是上海百乐门呢?"斜对角裁缝铺的伙计嗤笑出声,惊醒了蜷在芭蕉叶下的野猫。
沈婉清攥着滚烫的蒸笼往回跑,油渍在月白色衣衫上洇出梅花印。拐过晾满渔网的巷口时,墨白的咳嗽声像钝刀割着耳膜。推开门的刹那,她看见弟弟正踮脚够窗台那盆快枯死的茉莉——那是他们从天津登船时,娘亲塞进她怀里的。
"阿姐最爱的..."墨白呛着海风笑,指尖刚触到发黄的花苞,整个人突然纸鸢似的栽下来。沈婉清扑过去时,蒸笼砸在地上,虾饺滚进墙角老鼠洞,十二只整整齐齐。
此刻,驸马府。
"李长风!你压着我头发了!"
"臣的铠甲卡在公主的凤钗上了...别动!这穗子缠住臣的护心镜了!"
描金拔步床晃得帐幔上鸳鸯都在打颤,门外捧着《彤史录》的张公公愁得揪断三根白须。圣旨赐下三月有余,守夜的宫女都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了,偏这寝殿里夜夜传来些不着调的响动。
"公主且忍耐些,"李长风单手撑在朱清漪耳侧,另一手正跟缠成麻花的珍珠帘较劲,"当年臣在喜峰口大战三天三夜,也没这般费劲..."
朱清漪扯过龙凤被遮住半张绯红的脸,抬脚踹在他玄色寝衣的狼头纹上:"你当本宫是建奴大营呢?礼部送来的《春恩册》三十六式,宁远伯倒是照着练啊!"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李长风眼神骤凛,揽着公主的腰肢滚进百子千孙被里,顺手抄起青玉枕掷向房梁:"哪家探子这般勤快?本侯洞房也要观瞻?"
"是皇兄派来的暗卫!"朱清漪掐他胳膊,"你装得像些!"说罢扯着嗓子娇呼:"伯爷~~轻点嘛~~"
正蹲在梁上的影卫脚下一滑,怀里的《承宠时辰簿》啪嗒掉进鎏金狻猊香炉。李长风趁机咬耳朵:"公主这调子,倒比辽东军营的夜枭还瘆人。"
"总比某些人强,"朱清漪摸出袖中《嗣育录》甩在他胸口,"太医院说伯爷肾阳虚,让您多吃鹿鞭膏。"
"臣吃那玩意作甚?"李长风从床底拽出个檀木箱,哗啦倒出二十八个青花瓷瓶,"您皇兄这月送的虎骨酒,够泡澡了!"
窗外突然传来张公公颤巍巍的唱和:"寅时三刻——请贵人用送子观音茶——"
朱清漪抄起绣鞋砸向雕花门:"再灌水本宫要成太湖了!告诉太医院,明儿改送能擦的送子油!"
第二天,筒子楼。
筒子楼晾衣绳上挂着的咸鱼撞上李长风织金箭袖时,沈婉清正蹲在门槛上剥榴莲。海南的烈日把青砖地烙成铁板,她攥着绣帕垫在掌心,镶米珠的绣鞋尖挑着块颤巍巍的果肉。
"沈小姐好雅兴。"李长风踢开滚到脚边的果壳,鎏金食盒往破藤椅上一搁,"五芳斋新到的龙须酥,配冰镇酸梅汤..."
话音未落,那抹月白身影已旋风般卷来。沈婉清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刚触到食盒锁扣,忽又触电般缩回,挺直腰板抚了抚鬓角碎发:"宁远伯是来瞧我笑话的?"
李长风挑眉看着女人青衫下摆的补丁——上好的苏锦竟用湘绣手法缀着木棉花,针脚细得能藏住傲气。他故意掀开食盒,琥珀色的冰沙正滋滋冒着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