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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天气有些奇怪,离中秋节还有两周时间,正是暑气正盛的时候,按说不应该这么冷,今天却是着衣微凉,早上竟起了雾。好在有风,雾一会便也散了。
连云平打开了房门,来到院中,伸展了几下四肢,雾气裹挟着凉气从鼻入肺,瞬间感觉清醒。
他不敢耽搁,戴上帽子,骑上二八大梁,赶往中心奶站。
自从父亲去世,送奶这项工作便由云平一人承担。当初父亲揽下这个送奶工作,初衷是锻炼老大的体力和毅力,培养他作为长子的责任感,云平作为四个孩子中的老大哥,身体却是最瘦弱的一个。
连父连母都是六中的老师,连父是地理老师,兼任初二级部主任,威严有加,很能震慑一群毛头学生,连母是美术老师,平时科不多,有充足的时间照顾孩子们。
这是一个典型的双职工教师家庭,孩子虽多,个个懂事听话,成绩好。最小的那个也上育红班了,一家人都在学校里,平时生活学习规律,其乐融融。
连母有肺病,经常咳嗽,医生嘱咐要多卧床、增加营养,连父便找了这个送奶兼职。每天早上带着老大云平一路小跑,给六中家属院的老师们送奶,每天跑半个小时,能挣下两瓶奶,一瓶给连母,一瓶给老四连莲。
云平很喜欢这项工作,私下觉得,每天早上的这段时间,是独享父亲的机会,是两个人的秘密时间。
同学们都说连老师很凶,一脸威严,可他们不知道,连老师作为父亲,是多么可亲可敬。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父子俩奔跑在学校家属院里,父亲会问他昨天的功课,会教他新的诗词,偶尔会八卦一下哪位老师的逸事,父亲推着车子,云平跑来跑去,把牛奶送到每家门口,欢声笑语能洒一路。
云平使劲甩甩头,努力把父亲的身影从脑海中挥去,天太冷了,冻得鼻头有点发酸。
来到奶站,张姐正东张西望,看到云平,露出大大笑脸:“来,云平,你的奶在这里!”
云平赶紧过来,“今天要送的还是六中家属院22户,一共30瓶,我都给你分装好了,这几个两瓶的,我都栓一起了,到时候一把提溜俩。”张姐一如既往地热情,看了看云平,仿佛有话要说。云平湿漉漉的眸子盯着张姐的眼睛,等着她的话,张姐嗫喏半天,终是没有说别的,只挥挥手:“快去送吧,早送完早回家,今天还要上学不是?”
是的,早就开学了,连家的孩子已经耽误了一周的功课。
暑假的最后一天,连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每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重大转折,整个家庭笼罩在压抑、痛苦的气氛中。云平每天度日如年,一度以为再也走不出这个漫长的暑假。
可是,时间不会因为一个家庭,一种情绪,停止他一直往前的滚滚车轮。葬礼结束,终究还是要上学的。
只是从此以后,六中校园再也没有连占勇这个老师,连家再也没有连占勇这个爸爸。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连占勇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他的身影。人死不能复生,他就这么消失了,就好像完成了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下线了。
云平已是初三的学生,云洁也升初中部,云升四年级,小连莲,也是育红班大班的孩子了!
云平提溜着两瓶牛奶回家,已经6:50了,今天送奶用了50分钟,云平心想,看来明天要提高一下效率,控制在30分钟以内。
云洁已经把饭做好,正招呼弟妹吃饭。连莲小脸洗的白白净净,小辫梳得油光水滑,一本正经坐在饭桌旁,自己端着大碗喝粥。云平过去用手背碰碰她的脸,连莲笑得一脸谄媚。
“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快点洗手吃饭,7:30在操场集合开会。”
云洁催促大哥赶紧吃饭,手里的动作没有停。
“以前是爸爸跟大哥一起送,现在他一个人,肯定会慢一些。”云升举着一个玉米饼子,一面喝汤一面说话,嘴里有些含糊不清。
正在给连莲喂饭的云洁看了一眼云升,又看了一眼大哥,没有说话。一时沉默。
许久,里屋传来一声叹息。
云平拿着一瓶牛奶来到里屋,连母徐云斜身躺在床上,弓着腰,脸朝向里面。
“妈,牛奶趁热喝,别凉了。”云平站立许久,连母没有应声,也没有转过身来。云平轻轻把牛奶瓶往桌子里头推了推,转身来到堂屋。
早饭很简单,一锅白粥,昨晚魏奶奶送来的玉米饼子热了热,一碟盐渍小黄瓜。云洁云升吃得津津有味,连莲抱着一碗粥,撅着小嘴,声音像蚊子哼哼:“姐姐,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云洁把连莲抱起来放腿上,亲热地贴贴脸:“连莲乖,明天姐姐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今天吃玉米饼饼,还要喝牛奶,这样连莲才能长大个子,才能够到桌子呢。”
云平、云升偷笑。
果然,好强的连莲从姐姐怀里溜下来,坐到椅子上,使劲挺起胸脯,下巴刚刚够到桌子。
“快点吃吧,还要上学呢,我和云洁去报到,云升喂饱连莲,把饭再热热,让妈妈多吃点,牛奶一定要喝。”
“放心吧大哥,一切交给我。”云升立刻打保证。
三个弟妹都懂事听话,云平心里欣慰。可明天小学部也要开学了,妈妈和连莲怎么办?来不及细想明天的事情,先过好今天吧。云平云洁抓起书包,直接跑向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