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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温掀开窗帘,望着远处的六盘山主峰,山顶盘旋着金色的云气,像面随风招展的旌旗。他记得《史记》中记载“六盘山,古之陇山也,上有金气,主出将入相”,这金色云气正是龙脉中的将星之气,若不斩断,恐成武将割据之患。
山脚下的驿站里,驻守的百户王大勇正在擦拭佩刀,刀刃上的血槽还留着去年平叛时的痕迹。他看见刘伯温的车队,连忙迎上来,铠甲上的铜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先生可是来断龙脉的?末将已备好了三十斤烈酒,给先生壮胆。”
当夜,刘伯温带着阿雾和王大勇的二十名士兵登上六盘山。金色云气在山顶聚成金戈形状,随着夜风时隐时现,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云端厮杀。罗盘的指针指向山腹中的岩洞,那里传来隐隐的金铁交鸣之声,像是有人在打造兵器。
“小心,洞里有机关。”王大勇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突然踢到块凸起的石头,洞顶立刻落下几支弩箭。刘伯温注意到洞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兵符,每个兵符都泛着微光,显然是用龙脉金气铸就。
岩洞深处有座青铜熔炉,炉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炉旁插着十二柄未完工的金剑,剑身上刻着不同的星宿。当刘伯温的罗盘靠近熔炉时,十二柄金剑突然飞起,剑尖对准众人,金戈鸣响之声震耳欲聋。
“是龙脉凝成的兵戈!”刘伯温大喝一声,取出朱元璋亲赐的金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断此龙脉,永固江山!”金牌发出万道金光,十二柄金剑应声落地,熔炉中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就在此时,金色云气突然化作金甲将军,手持金戈劈向刘伯温。王大勇大吼一声,举刀迎上,金戈与佩刀相撞,火星四溅。刘伯温趁机将金牌按在熔炉上,熔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山岩开始震动,金色云气逐渐消散。
当最后一丝金气消失时,岩洞深处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众人走近一看,竟是具用金线串起的骸骨,骸骨腰间挂着块刻有“陇右王”的玉牌——原来这六盘山龙脉早有感应,竟提前凝聚出将星的骸骨。
下山时,王大勇望着渐渐泛白的东方,突然跪在地上:“先生,末将的老家就在六盘山下,今日断了龙脉,以后这里怕是再出不了将军了。”刘伯温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六盘山的金色云气从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常年不散的雾霭。后来有人说,山脚下的村子里再没出过当兵的,连男儿的骨头都比别处软些。刘伯温知道,这一刀断了将星之气,却也断了六盘山的英雄血脉。
四、青海湖·湟水咽
青海湖的秋天来得早,八月的湖边已能见到初雪。刘伯温的船队在湖面上行驶,船头劈开的浪花很快结成薄冰,远处的鸟岛上传来斑头雁的叫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先生,前面就是湟源县了。”随行的青海卫指挥同知陈安指着湖边的小城,“当地人说青海湖底有条水龙,每到月圆之夜便会腾空而起,龙尾一扫,湖水便会涨三尺。”
刘伯温望着湖水,深蓝的湖面下隐约可见金色的光斑,像龙鳞在闪烁。他记得《水经注》里写“湟水出塞外,东南流注于河,其中多龙”,这青海湖正是湟水龙脉的汇聚之处,水龙若成,必生水患。
湟源县的老族长在湖边等着,老人的头发和胡须都被湖水打湿,像水草般贴在脸上。他捧着个青铜钵,钵中装着湖水和鱼籽:“汉地的先生,这青海湖是我们的母亲,水龙是湖的魂魄,断了水龙,我们的子孙便没了活路。”
当夜,月上中天时,青海湖突然沸腾起来,金色的水龙破水而出,龙身足有百丈长,龙须上挂着的水珠落在湖面,激起丈高的浪花。刘伯温站在岸边,看着水龙在月光下盘旋,龙眼中竟映着应天府的宫殿。
“先生,这水龙有灵!”阿雾抓紧了剑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刘伯温取出玉匣,却发现“奉天玉旨”在水龙面前光芒黯淡,他突然想起在昆仑山时老妇的话,知道这青海湖龙脉已修成人形,断之必遭天谴。
水龙突然俯冲下来,龙爪直奔玉匣而去。刘伯温本能地后退,却被湖边的石头绊倒,玉匣掉进湖里,“奉天玉旨”的金光在水中渐渐熄灭。他望着水龙的眼睛,竟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白发苍苍,满脸疲惫。
“老龙啊,”刘伯温突然跪在湖边,对着水龙抱拳,“刘某何尝不知龙脉乃天地灵气所聚,可当今圣上多疑,凡有王气处必欲除之。你我皆是天地间的棋子,何苦互相为难?”
水龙的龙吟突然变得低沉,龙身慢慢缩小,化作个身着青衫的老者,站在水面上:“刘先生,你斩了长白山紫龙,断了昆仑山青蛇,如今又来寻我湟水老龙的麻烦。可知道每断一脉,你阳寿便折十年?”
刘伯温苦笑道:“刘某早已算过,待十三脉断尽,刘某也该去见阎王了。只是这天下苍生,何时才能不再受龙脉之争的苦?”他望向老族长,老人正带着族人跪在岸边,朝着水龙磕头。
水龙叹了口气,龙爪一挥,湖水中升起一块玉板,上面刻着湟水龙脉的走向:“罢了,我自断一爪,留一脉活水给青海湖的百姓。先生记住,龙脉可断,民心不不可断,否则这天下,终究还是要乱的。”
说完,水龙的左前爪突然断裂,化作金色的水流汇入湖中,湖水顿时变得清澈见底。老龙的身影渐渐消散,只留下玉板漂浮在水面上。刘伯温拾起玉板,发现上面多了行小字:“青蚨血尽,紫霞散,金戈断,湟水咽,十三龙脉断其九,留四脉以养苍生。”
离开青海湖时,刘伯温望着渐渐平静的湖面,突然想起年轻时在青田老家,望着山上的龙脉说“藏风聚气,乃成大器”。如今他却在四处斩断龙脉,像个拿着剪刀的裁缝,把天地间的灵气之袍剪得千疮百孔。
五、终南山·归乡路
洪武八年的春天,刘伯温告老还乡,马车行驶在终南山的山路上。阿雾已经长成挺拔的青年,坐在车辕上哼着江南小调,车帘外的桃花纷纷扬扬,像下了场粉色的雪。
“先生,前面就是青田了。”阿雾指着远处的山峦,眼中泛起泪光,“咱们离开应天府时,城墙根的槐树刚发芽,如今家乡的桃花都开了。”
刘伯温掀开窗帘,望着熟悉的山景,突然看见山腰间有团淡青色的云气,像条小蛇般游走。他心中一惊,手不自觉地摸向袖中——那里早已没有了罗盘,只有块青海湖老龙留下的玉板,上面的小字越来越清晰。
“先生,您看!”阿雾突然指着前方,山脚下的田埂上,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追着只金蝴蝶跑,蝴蝶翅膀上竟泛着淡淡的紫霞,像极了当年长白山的紫龙。
刘伯温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知道,龙脉是斩不尽的,就像这天地间的灵气,总会在某个角落重新汇聚。那些被斩断的龙脉,或许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慢慢愈合,慢慢生长。
马车继续前行,终南山的云雾渐渐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刘伯温靠在车辕上,望着头顶的白云,忽然想起朱元璋在他离开应天府时说的话:“先生老了,回去好好歇着,龙脉的事,自有后人去管。”
是啊,后人自有后人福,他何苦要做那个斩龙脉的人?当年在滁州初见时的雄心壮志,如今都化作了袖口的玉板,上面的小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道理——天地有灵,龙脉不绝,斩得断的是形,斩不断的,是这人间的生生不息。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的声响。刘伯温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又响起长白山的风雪、昆仑山的歌谣、六盘山的金戈、青海湖的龙吟,还有那个女真少年的哭声、羌族老妇的占卜、百户王大勇的叹息。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属于他的龙脉之歌,一曲关于斩与留、断与续的人间悲喜。
终南山的桃花落在他的衣襟上,像片小小的云霞。刘伯温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即将过去,而那些被斩断的龙脉,终将在时光的长河中,留下属于它们的印记。就像他袖口的玉板,终将成为后人翻开历史时,那道最引人深思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