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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虽然连三线城市都算不上,堵起车来却堪比首都。北方的冬天,五点夜色已浓。霓虹与车灯交映,车笛此起彼伏。
顾星宜在出租车上看到这副光景,食指如琢磨鸟一般敲着手机屏幕。五点半开始的聚会,她铁定迟到了。想到自己可能会在众目睽睽下入场,星宜不由得开始用食指抠大拇指外侧的死皮。早知心情如此焦灼,怎么不早点出门呢。
其实,顾星宜今天从一起床就开始准备着晚上的社交盛宴了。洗澡敷面还算顺利,她在选衣服时陷入了深深的焦虑。这几年在热带国家生活,她没有购置过秋冬的衣物。看着镜子里身着羊毛背心、牛仔裤和牛角扣大衣的自己,星宜陷入了“扮嫩”的自我怀疑。这一套是五六年前她在英国留学时置办的,妥妥的学院风,因为材质尚佳没有被她处理掉。虽然星宜经常被评价有学生气,但她仿佛已经听见了老同学的质疑声。星宜没有纠结很久,因为接下来她的烦恼转移到了头发上。星宜的发质干枯毛躁又硬如钢丝,她甚至想过剃成光头重新来过。平日里她是清水挂面造型,今天想尝试个低调又不失风度的盘发。她开始翻阅短视频博主的发型教程,可万事都是厚积薄发,现学现卖的本事驾驭不了她野蛮生长的毛发。最后妈妈看不下去,提供了终极解法——去美发店。二人苦苦搜寻到一家春节营业的发廊。果然专业人士就是出手不凡,一番操作,给星宜搞出一个欧尼风格的蓬松大波浪,还顺便打理了她的剑眉。这样的发型保质期只有一天,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这一年,顾星宜的生活有两个大变。一是她重归打工人,开始在医院做小医生了,这是经济自主的快乐;二是这份工作也给了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星宜这一年早出晚归,几乎没有见过阳光。回家发现阳台的衣物湿湿的,揣测今天下了雨。每周至少一次夜班,下夜班的路上就开始打瞌睡,回家澡也不洗就扑倒在床上,仿佛胸口压了一块大石,把她碾成粉末,可耳畔仿佛还能听到工作信息来了的提示音。她发觉自己的反应越来越慢,发一条短信要打字很久。工作强度大的时候,她感受到短暂的眩晕,仿佛灵魂暂时离开了身体。她的头痛也越来越频繁,从前拒绝吃止痛药的她现在随身必备扑热息痛。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头脑在快速的燃烧,衰老,那个叫做“元气”的东西,在她身上一点点流失。在上班的出租车上打哈欠,司机笑道,“怎么一早就没精神”。早上在电梯里遇到同事,经常被问候“昨天夜班呐”。一定是因为我头发乱的缘故,星宜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五月那一天,她在镜中发觉了自己的疲惫。那是她去美国参加癌症学会年会期间,宾馆的卫生间有一面巨大的顶灯,散发着美丽柔和的自然光,以至于星宜以为卫生间是露天的。她看到自己眼睛的血丝,看到皮肤上痤疮褪去后留下小狗掌心一样的疤痕,看到毛孔怒放,看到颈纹。她拼命涂粉底液,这粉底液却让她看起来面如死灰。她觉得自己像用过了被揉成一团的废纸,或者是战后千疮百孔的废墟。去年星宜是带着社交的期望报名这次年会的,她默默期待见到她过去的同学和同事,如今的同行。可是真正在会场上,她退缩了,那些与会名录上熟悉的名字,她一个都没有联系。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拿不出手”,想远离尘嚣。
今天,这种不自信又一次将她洗礼。去年小晖班长在群里发布聚会计划,她开始是没有回复的。后来小晖班长私信给她,说十周年聚会你就没来,十五周年不要再错过了;这次是全年级的聚会,很多老师也会参加呢。星宜犹豫了许久,回复两个字,“好的”,心里却是赶鸭子上架的心情。星宜小学和初中都有转学,唯有高中从头读到尾,因此她对高中同学的感情最为深厚。曾经的她是聚会的热心操办者,现在却对此敬而远之。是因为他吗?今天会见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