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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就是驻地?”铁制后箱板震得张涵指节发麻,他扒着锈蚀的栏板,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冰晶,铁门铰链的吱嘎声混着风雪灌进他敞开的领口。
那道三米多高的铁门正被狂风推搡,门轴处结着暗褐色的锈痂,每一次开合都扯下几片指甲盖大的锈皮,砸在雪地上发出细碎的响。
“西城仓储中心"的铁皮招牌斜挂在门柱上,蓝漆早被十年风雪啃成斑驳的灰白,"储"字右下角的笔画只剩半截铁丝悬空,积雪在缺口处积成冰棱,像根半融的老冰棍。
招牌背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239旅驻地",新漆边缘渗着旧锈,像是伤疤上敷的创可贴。
光柱里的雪粒子细如盐粒,打在集装箱铁皮上沙沙作响。
50多个箱体挤在空地上,焊死的箱门爬满冰花,门缝里漏出昏黄的灯光,那是士兵用汽车电瓶改装的露营灯。
这个驻地集结了三千余名从各建制被打残的部队抽调来的现役士兵。
毕竟新组建的部队要想在感染者与极端气候的夹缝里站稳脚跟,必须得有见过血的老兵攥紧指挥链。
编号07的通讯箱格外嘈杂:三台从报废指挥车上拆下的电台堆在角落,天线从通风口伸出,缠着防冻胶带,中间的折叠桌上摆着五台改装笔记本,屏幕上跳动着各连队的物资报表。
戴厚棉手套的通讯兵正对着夹在支架上的手机说话,呼吸在镜头前凝成白雾:“三营的燃油储备数再报一遍,你们连长是不是又把机油掺进柴油箱了?这鬼天气,机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黑屏,他骂骂咧咧地拍打机身:“该死的,这破电池又掉链子,明明是从四辆报废卡车里拆出的电芯拼的,续航跟闹着玩似的。”
敞口的集装箱内,军绿色被子叠成歪歪扭扭的豆腐块,最上面盖着褪成灰蓝的作训服,布料上的折痕里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汽油桶表面焊着铁丝支架,桶口飘着几缕青烟,混着机油味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缓缓上升。
下铺的列兵正把手机绑在油桶旁的铁丝上,支架是用弹壳和回形针掰成的,粗糙的边缘蹭得摄像头全是指纹。屏幕里女朋友的脸刚冒出来,就被风雪刮成马赛克,他对着话筒喊:“宝贝,你往火炉跟前凑凑啊,这信号比班长的脾气还倔,老是跟咱作对。”
“凑什么凑,”女友的声音带着刺啦刺啦的电流,举着双灰蓝色袜子怼到镜头前,毛线针还别在上面,“再凑就把眉毛烤焦了,你看我给你织的羊毛袜,收到了没?针脚可能不太齐,但绝对暖和。”
“收到了收到了,”他赶紧把镜头转向床头挂着的袜子,故意让油桶的热气糊住屏幕,“班副还说这颜色像咱老家的老棉袄,穿脚上肯定防滑,比钢钉还结实。”其实袜子脚尖处有线头漏出来,勾住了作训服的毛边,他却舍不得剪,总觉得那是女友指尖留下的温度,带着家的味道。
女友突然不说话了,镜头里能看见她背后的土墙在晃,远处传来风雪拍打塑料布的响声。
“前街的张婶儿昨天来了,”她声音突然轻得像雪,“说她儿子在东线,跟感染者打仗的时候,被后方的炮火急袭给炸死了,就剩了一份死亡通知回来……”
“打住啊你,”他抄起身边的齿轮晃了晃,金属碰撞声在集装箱里回响,“咱连的车都换了防滑链,比坦克履带还扎实,我每天都在驾驶室里数星星,那星星啊,比新兵连的天花板清楚多了,亮堂着呢。”
信号突然断了,屏幕定格在女友微张的嘴上,像是要说什么又被风吞了回去,列兵对着黑屏骂了句脏话,却小心地调整铁丝支架,让手机能照到油桶里跳动的火光,并且自言自语道:“这样下次接通时,你就能看见暖和的光了,跟咱老家灶台里的火似的,能把冻硬的窝头烤得冒热气。”
再亮起来时,女友眼睛红红的,手里举着半条围巾,毛线针上挂着段没打完的线头:“给你织了个‘9’,剩下的等你回来教我,”她吸了吸鼻子,“你以前拆玩具枪那么厉害,织毛线肯定也学得快,咱以后一起织。”
“行啊,等我回去,”列兵故意把声音放得懒洋洋的,“咱开个毛线铺,就叫‘239牌军靴袜’,保准比后勤处发的耐穿三倍,到时候咱生意肯定火爆。”
女友被逗笑了,镜头跟着晃了晃,能看见她床头摆着的军服,那是他入伍后寄给女友的,没想到她还留着,军服上的褶皱里仿佛还带着他的气息。
信号最终在她的笑声中断掉,列兵盯着黑屏上最后那一帧,女友的嘴角还翘着,眼里却有泪光。
“傻丫头,这仗不知道啥时候就要打,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就要死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班长送的二手货,里面的汽油掺了机油,每次点火都冒黑烟,却能让他想起女友织袜子时,在灯下的影子,摇摇晃晃的,像棵在风雪里扎根的树,给他温暖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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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左靠靠,你屁股都快坐我鞋上了。”左侧烤火的士兵用枪管戳了戳同伴的靴底,说话时带出的白气扑在汽油桶上,桶壁的冰碴“滋滋”炸开。
三个士兵围坐在漏风的油桶旁,其中一人正用刺刀翻动着铝饭盒里的糊糊,铁腥味混着烤焦的麦香飘出来,在冷空气中弥漫。
“听说这次补进来的新兵里有大学生?”戴半指手套的士兵突然开口,指甲缝里嵌着没抠干净的机油,“咱旅现在算啥?239旅的皮,54旅的骨头,423团的魂?”他扯了扯左臂上磨毛的“239机械化步兵旅”臂章,金属旅徽早没了,针线勾连的白痕在作训服上像道缝补的疤。
斜前方阴影里,领口别着423团徽的老兵突然咳嗽起来,布满老茧的手掌捂着嘴,指缝间漏出的喘息像破风箱。
“管他什么大学生的,补充进来了,一样得死。”他正在用冻僵的手指给步枪上油,枪管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红漆剥落的团徽在领口晃了晃:“当年咱团的步战车都是新漆,锃亮锃亮的,现在倒好,跟二婚婆娘似的,补丁摞补丁,不过你说怪不怪?指挥部照样觉得我们能打仗。”
“这就是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啊!他们在后面花天酒地。”另一名士兵伸出手靠近汽油桶,“我们在前线挨冷受冻的,说不定啥时候就变成盖着国旗的骨灰盒了。”
枪支横七竖八堆在临时搭起的木架上,新配发的95式步枪与老旧的81-1式挨着枪口,前者的工程塑料护木结着薄霜,准星上还挂着运输时蹭的红漆;后者的木质枪托裂着细纹,枪背带扣处缠着铁丝,那是士兵自己加固的,防止背带在严寒中脆断。
仓库东侧,停放的24辆八八式主战坦克呈扇形排列,这些刚从滩沙江总指挥部拨发的"新装备",炮塔红外灯罩还缠着出厂时的防护胶带,却在运输途中震裂了半道缝。
机枪防盾上的暗褐色锈迹并非岁月侵蚀,而是总装厂为掩盖旧编号仓促喷涂的伪装漆,"WZ122"的新漆底下,能辨出"3117"这类属于中部战区某装甲师的旧番号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