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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清晨。
阳光刺破云层,朱权手中的黄铜漏壶刚过卯时三刻。接到燕王朱棣将至的军报后,他先命典宝官取出太祖钦赐的金册核验。确认无误,才敢换上九旒冕冠、五爪团龙纹玄色锦袍。
寒风卷着砂砾掠过城墙,他身后绣着四爪蟒纹的玄色大旗猎猎作响。旗角处还系着前日通政司传来的火漆密函,那是朱元璋亲批的备战争诏。
远处烟尘腾起。
燕王朱棣骑着御赐的枣红马,身披锁子黄金甲,腰间虎符与玄铁剑相互碰撞,发出清响。三万燕军阵列严明,队首飘扬的“燕”字旗下,跟着一名御史台监察御史、工部营缮司主事,以及中军都督府派来的百户长。
朱权疾步上前,行稽首大礼:“臣弟朱权恭迎燕王殿下!胡虏犯境,幸得殿下奉太祖皇帝敕令星夜驰援!”
朱棣下马,展开敕书。末尾朱批旁,盖着兵部火印与通政司关防:“着朱棣节制大宁兵马,一应军务须与监军官合议,违令者斩;监军由御史台李铎、工部主事赵成、中军都督府百户吴勇协同,分掌军纪、工造、调遣。”
王府议事厅内。
檀香炉青烟袅袅,墙上朱元璋御笔《平虏要略》的朱批在烛火下泛着暗红。朱权指着沙盘道:“斥候回报,胡兵三万精骑已至兴和卫。我大宁驻军两万,殿下带来三万精锐,但粮草转运必经喜峰口,极易被截断。且神机营火器......”
“这正是关键。”朱棣示意工部主事展开舆图,虎符在桌上重重一磕,“虎狼谷两侧峭壁如刀削,积雪未化。三日前我已八百里加急上奏,恳请父皇调拨神机营火器。不过火器调配需等陛下诏令,按惯例由军器局造册,内官监押运,所调手铳、碗口铳皆需核验铸造印记。”
陈亨抱拳进言:“王爷、燕王殿下,末将建议遣三千轻骑绕道敌后,焚毁胡兵粮草辎重。不过此等军机,需监军官联名具奏,经通政司呈送,六科给事中审核后,方得施行。”
刘真上前一步,补充道:“末将愿领命带队,卫所现存羊皮袄不足千件,毡靴短缺更甚。需等朝廷调拨或地方筹备,军中黄酒仅够五日之需。”
卜万则盯着沙盘上的标记,沉声道:“若要截断胡兵退路,需在黑松林设伏,此处地势险要,可事半功倍,但需陛下钦点将领统辖。”
监察御史李铎轻咳一声,展开空白奏本:“既如此,即刻拟折。火器调拨需写明铸造局所、工匠戳记,由工部郎中画押;粮草与物资补给需另附清单。诸位所议军务,待通政司呈递、内阁票拟、陛下朱批后,方为定案。”
众人将作战计划逐条誊写,一式五份,分别送往通政司、内阁、兵部、内府与中军都督府存档。每份文书末尾,均有朱权、朱棣及三位监军的联名签署。
戌时散会后,朱权回到内室。
张氏正抱着朱盘烒在暖阁等候。“听说陛下派了三位监军?”张氏声音发颤。
朱权将通行金牌塞进她手中:“明日一早,你带着烒儿随监军的护卫南下。这金牌是内廷制,可直入燕王府。”孩子咿呀学语,抓着他腰间的玉带銙不放。
第四日校场。
朱棣看着军阵中呵气成霜的士兵,对身旁的监军赞道:“宁王治军严谨,不愧是塞北雄师。”
朱权躬身回应:“全赖陛下教诲,只是作战方略,还需静候圣裁。”
巡视城墙时,朱棣指着山林提议设疑兵。工部主事赵成立刻取出奏本记录:“此议甚好,待我等联名上奏,需附上木柴、茅草的征调清单,呈工部核实。”
陈亨、刘真、卜万三人则在一旁低声讨论着布防细节。陈亨用佩刀在地上划出地形:“若无新的勘合文书,现有兵力连岗哨移位都不可擅自行动。”
刘真翻开《边军值守条例》补充:“连箭矢消耗,都要监军每日核查登记。”
卜万眼神警惕地望向远方:“从大宁到应天,八百里加急也需四日,只盼旨意快些到。”
当晚,朱权在王府西阁召见朵颜卫把儿孙、福余卫脱鲁忽察儿、泰宁卫安出帖木儿。
三位首领带着部落贵族入内,把儿孙的鹰羽帽下,藏着七名佩刀的护卫。
朱权展开六部文书,旁边监察御史捧着通政司关防,工部主事拿着《藩王备边条例》随时准备宣读:“陛下口谕,助战者战后可议开平卫互市,但需先以五百匹战马为投名状,送往应天查验。且所议条款,需经礼部、兵部、鸿胪寺三司会审。”
“借十副熟铁札甲,我朵颜卫出五百骑。”把儿孙的蒙古语带着草原的风沙味,“就像我们说的‘饿狼不赊明日肉’。”
脱鲁忽察儿将弯刀拍在桌上,刀柄缠着粗糙的牛皮条:“福余卫八百人,战后要三百口铸铁锅!”
安出帖木儿摩挲着胡须:“泰宁卫三百精骑,但商路要写进朝廷文书。”
监察御史李铎冷笑一声,展开《大明律》兵律条款:“兵器严禁私借。洪武二十六年敕令,熟铁札甲属军器局专造,违令者斩。若立战功,陛下自有赏赐,然需凭兵部勘合、内官监造册方可领取。”
把儿孙见状,与贵族们低声商议后说道:“需与各氏族长老小聚,三日后答复。”
陈亨眉头紧皱,低声对朱权道:“王爷,这些部落反复无常,即便应天旨意到了,也需防备他们违约。”
刘真握紧腰间的雁翎刀,刀鞘上的鹿皮护腕随着动作轻响:“末将建议按《备虏策》,暗中布防第二道防线。”
卜万则盯着三位首领随从的弯刀,暗自记下刀身的弧度,那是草原常见的弧曲形制,刀柄缠着未经鞣制的生牛皮。
第五日清晨。
晏昭浑身是雪地闯入书房:“王爷!胡兵前锋已至狼牙关!但朵颜三卫未集结,神机营火器还在宣府驿站!”
朱权望向应天方向,手中太祖御赐的宝剑泛着冷光:“传令全军,严守阵地!再派人去催三卫,就说监军已将他们的拖延写入弹劾奏章!陈亨,你持我的金册去查验各营棉甲存量;刘真,速去催促朝廷调拨物资;卜万,坐镇城头,未经监军手令,箭矢不得轻发!”
内室里,张氏将“宁”字玉佩系在朱盘烒颈间,泪水滴在孩子的襁褓上。朱权最后抱了抱儿子,转身踏入风雪。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而他知道,真正决定这场战事走向的,不仅是数百里外那方等待朱批的奏疏,更是这环环相扣的规制下,每一次等待诏令的焦灼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