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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站在石台废墟上,笑得嘴角快裂到耳根,眼睛却黑得发亮,像两口枯井。
他没动,可周围空气都在震——不是威压,是“名”的重量。
我站在焦土中央,脚下是碎裂的石台残骸,耳边是逃散人群的尖叫与哭喊,可我的世界只剩那个五岁的躯壳。
他脸上挂着不属于人类的表情,层层叠叠的笑意像是从无数具尸体上剥下来的皮拼凑而成。
那不是笑,那是仪式的完成态——一个神被铸造时的最后一道封印。
我知道了。
它不抢“陆尘”,也不争“尘哥”。
它要造神。
而这孩子,就是祭坛最后的容器。
空心人最适合装名字。
没人爱他,没人记住他,连名字都可能早就烂在风里。
这种人最容易被“命名”——只要一句“你是谁”,就能让他变成另一个人的墓碑。
残念没逃,它进化了。
它不再依附于记忆,而是开始制造信仰。
它不需要所有人相信,它只需要一个“见证者”承认它——哪怕一次,它就能借力重生。
杀他容易。
可我不敢。
刀一落下,残念就会跳转。
下一个空心人,下下一个……它会像瘟疫一样在乱世中蔓延,专挑那些被遗忘的孩子、被抛弃的奴仆、战死无人收尸的兵卒。
它不会死,因为它已经学会了“共信”的皮毛——只要有人信,它就在。
真正的终结,不是毁容器。
是让“名字”自己烂在里面。
而唯一能照出它真形的,只有曾瑶。
我缓缓后退三步,尘灰从发梢滑落,心跳却沉得像铁。
我转身,面对曾瑶。
她站在我身后半尺处,一动未动。
破旧的袖口沾着血泥,手里攥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匕。
她的目光没有看我,而是死死钉在那孩子脸上,像是在读一本不该由她翻开的经书。
“瑶儿。”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这小孩说他是我。”
风忽然停了。
逃散的人群早已不见踪影,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三人,和那一具被占据的幼小身体。
她没笑,也没怒。
只是轻轻问:“他喊你‘尘哥’了吗?”
我摇头。
她冷笑,唇角一挑,像是听见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那他就是个冒牌货。”
那一刻,空气颤了一下。
不是震动,是“断”。
某种无形的线,在曾瑶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被剪断了。
我看见那孩子的笑容微微一滞——极其细微,就像水面掠过一粒沙,涟漪未起便已沉底。
但我知道,它听见了。
它感受到了。
曾瑶不知道“尘哥”是谁。
她甚至不记得那个名字曾让我流过血、焚过骨、烧尽万人信仰。
她失忆了,彻底地、干净地忘了。
可正因如此,她才是唯一的“无执之眼”。
执念无法欺骗她,谎言无法靠近她,因为她的世界没有“应当相信的东西”。
她只信眼前所见、亲耳所闻。
而此刻,她亲眼看见这孩子没叫我“尘哥”,亲耳听见他用千人齐诵的声音宣告“主将归”——却没有一句是对我而言。
于是,在她眼中,这孩子不是我。
甚至不配冒充我。
这一问一答,不是对话。
是“锚定”。
就像在狂风巨浪中抛下的铁钩,死死咬住现实的岩层。
残念靠“被承认”而活,靠“被呼唤”而存。
它不怕否认,怕的是彻底的无视——尤其是来自最亲近之人的无视。
可它更怕的,是那种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否定。
像拂去一粒灰。
像踩死一只蚁。
不是愤怒,不是悲痛,而是——“你不配”。
我看着那孩子,忽然笑了。
“听见了吗?”我说,声音轻得像在哄睡婴儿,“她说你不是我。”
话音落下,孩子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
嘴角依旧咧着,可那笑容已经开始扭曲,像是有东西在肌肉底下挣扎,想维持形状,又控制不住地溃散。
他的眼珠还在转动,黑得发亮,可那光不再深邃,反而浮出一丝慌乱——极浅,一闪即逝,若非我开着“知识洞察眼”,根本捕捉不到。
但我看到了。
它慌了。
它以为只要披上“尘哥”的皮,只要站在这里,只要说出那句“主将归”,就能接管一切。
它以为名字一旦被焚,信仰就会转移,信徒就会跪拜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