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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带着水汽，拂过每个人的脸颊。
天色未明，东方天际只透出一点微弱的鱼肚白。
江水拍打着堤岸，发出单调重复的哗哗声。
空气里混杂着河水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硝烟与血的味道，以及更深处，那股拍卖场里沾染上的、混合着檀香与恐惧的复杂气味。
几个从拍卖会混乱中被叶轻舞劈开通风管道救出来的孤儿蜷缩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小脸煞白。最大的那个男孩努力挺着胸膛想保护弟妹，但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最小的女孩把脸埋在哥哥怀里，压抑着啜泣声，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与茫然。
唐小柔蹲在他们面前，动作轻柔地给一个胳膊上被碎裂水晶划伤的小男孩消毒。酒精棉擦过皮肤，男孩瑟缩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哭出声，只是咬紧了嘴唇。
“别怕，很快就好。”
唐小柔的声音很轻，带着她特有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针头刺破皮肤，她熟练地抽取了一小管颜色略显暗沉的血液——必须尽快分析是否受到龙血雾气影响——小心地封存进便携冷藏箱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目光掠过不远处那几个沉默的身影，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苏浅月靠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背对着江面，也背对着其他人。
她低着头，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烦躁，正用力撕扯着自己那件几乎毁掉的旗袍下摆。昂贵的苏绣丝绸早就没了之前的风情，撕裂处歪歪扭扭，几处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和灰尘。大腿内侧的战术腿挂硌得她皮肤生疼，提醒着她刚才的惊险。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核桃碎片的触感，以及那组该死的摩斯密码——LY-0729，未死。那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不去。萧寒那个混蛋，到底把她卷进了什么麻烦里？她用力扯下一长条布料，动作带着压抑的火气。
旁边，叶轻舞抱着她的剑，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像一株遗世独立的雪松。她对这边的口角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些孤儿，又看了看江面，眉头微蹙，似乎在嫌弃这现代都市污浊的空气，或者在思考更深层次的武学问题。对于刚才萧寒那近乎无赖的调侃，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萧寒耸耸肩，吐掉狗尾巴草，慢悠悠地走近几步：“解释？解释什么？解释我怎么用一对核桃干翻了三个持枪的蠢货，顺便救了某位差点暴露身份的美女警察？苏警官，你该给我发个见义勇为奖章才对。”
他顿了顿，看着苏浅月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声音却沉了些，“至于那个代号……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关心一下眼前的事吧。”
他的目光转向那些孤儿，又若有所指地看了看唐小柔手边的冷藏箱，“有些人，可能需要尽快处理。”
那身原本剪裁合体、勾勒出曼妙身姿的苏绣旗袍，此刻早已破烂不堪。
肩部有撕裂的痕迹，裙摆更是沾满了灰尘与暗红色的血迹。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江滩上显得有些突兀。
她嘶地抽了口冷气，动作顿住。
左臂上一道不算深，但仍在渗血的伤口，是刚才与洪门枪手搏斗时被飞溅的碎屑划伤的。
她面无表情地将撕下来的旗袍布条用力缠绕在伤口上，打了个死结。
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那对在掌心炸开的文玩核桃，触感仿佛还未消散。温热，带着奇异的油润感，然后是那突兀的、被精准控制的冲击力。留下的不只是虎口的麻木，还有那些细密到诡异的摩斯密麻刻痕，像最刁钻的毒针，一下下扎在她混乱的思绪里。
萧寒。
那个混蛋！王八蛋！
他到底是谁？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把炸药、金属破片和微雕密码塞进一堆盘得油光锃亮的核桃里？亏他想得出来！还他妈扔得那么准！是夸他心思缜密，还是骂他神经病？
他那个挂在嘴边的“兄弟”，LY-0729，真的没死？
如果没死……那他之前那副苦大仇深、要为兄弟查明真相、不惜一切代价的样子，又算什么？演戏吗？演给谁看？她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如同涨潮的海水，汹涌地拍打着她的理智堤岸，让她头痛欲裂，心烦意乱。每一个问题的答案，似乎都指向一个更深的、更危险的泥潭。
更让她感到一阵阵发冷的是，她现在的处境。
精心策划数月的卧底任务，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宣告失败。拍卖场里的枪战和混乱，还有萧寒那惊天动地的“零元购”，足够惊动整个江城警方高层。
她的身份，恐怕已经在某些渠道暴露了。一个潜伏在黑市拍卖会的卧底女警，最后却和一群身份可疑、武力值爆表的家伙一起“逃出生天”，脱离了警方的控制范围……
她甚至能想象到局里现在会乱成什么样子。她的直属上司会怎么汇报？那些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家伙，又会怎样添油加醋？等待她的，恐怕不只是任务失败的处分，甚至可能是内部审查，乃至通敌的指控。
苏浅月烦躁地又扯了一下旗袍的破布，手臂上的伤口被牵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也让她更加恼火。她现在最该做的，是想办法联系上组织，汇报情况，撇清自己。可看看周围……她掏出手机？恐怕下一秒就会被那个姓萧的混蛋或者那个姓叶的冰块脸给捏碎。
苏浅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不管那个混蛋在搞什么鬼，不管他藏着多少秘密，她都必须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找到机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关于“龙血”和那个神秘代号的信息，传递出去。
至于萧寒……等她逮到机会，一定，一定亲手给他戴上手铐！不，得用最粗的那种！还得焊死！
她，苏浅月，一个嫉恶如仇的警察，此刻却像个逃犯。
讽刺。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倚着柳树、姿态慵懒的男人。
萧寒正望着江面出神，侧脸在微弱的天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看不出什么情绪。
是他把她拖进这摊浑水的。
也是他，用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传递了那个让她心惊肉跳的信息。
信任？
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