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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东市的青石板路上沾着夜露。陆昭阳背着药囊踏过湿润的石板,灰布长衫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腰间银针囊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光芒。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木钗在发间微微晃动。
\"陆先生来得真早。\"德济堂的掌柜正在卸门板,见她走来连忙拱手,\"昨日那位咳血的老丈又来了,在后院候着呢。\"
陆昭阳颔首,跟着掌柜穿过药柜林立的前堂。药香扑面而来,陈皮、当归、黄芪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她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后院石桌旁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捂着胸口咳嗽,指缝间隐约可见血丝。
\"周老伯。\"陆昭阳在他对面坐下,取出脉枕,\"昨夜可曾按方服药?\"
老者摇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无奈:\"那药...太贵了...\"
陆昭阳三指搭上老者枯瘦的手腕,脉象弦数而无力,舌苔黄腻。她沉思片刻,从药囊中取出几味药材:\"今日换个方子,用沙参、麦冬、川贝各三钱,枇杷叶五片,煎汤代茶饮。\"又取出一包粉末,\"这是白及粉,止血效果极佳,每次半钱,温水送服。\"
老者颤巍巍接过,眼中含泪:\"小先生大恩...\"
\"不必言谢。\"陆昭阳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这里有些碎银,够抓十剂药。\"
送走老者,她净了手,开始整理今日出诊要带的药材。德济堂的小学徒阿福凑过来,好奇地看着她将各种药粉分装到小瓷瓶中:\"陆先生,这是什么?闻着好香。\"
\"苏合香丸,治心腹疼痛的。\"陆昭阳将一枚淡黄色的药丸放在他掌心,\"尝尝?\"
阿福刚要把药丸往嘴里送,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了。陆昭阳抬头,对上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大理寺少卿许延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药柜旁,一袭靛蓝色官服衬得他身姿挺拔,腰间佩剑的剑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药岂是能乱吃的?\"许延年声音清冷,目光却落在陆昭阳脸上。
阿福吓得一哆嗦,药丸掉在地上。陆昭阳弯腰拾起,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许延年的靴尖,一股淡淡的沉香气味钻入鼻尖。她直起身,将药丸收入瓶中:\"许大人大清早来药铺,可是身体不适?\"
许延年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路过。\"
陆昭阳挑眉,这已经是连续第五天\"路过\"德济堂了。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分装药材,余光却瞥见许延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柜台上。
\"听说...这个对止咳有效。\"
陆昭阳打开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颗深褐色的药丸,散发着浓郁的川贝气息。她捏起一粒在指尖碾开,仔细辨认着成分:\"川贝、杏仁、蜂蜜...配伍精当。\"她抬眸,\"大人自己配的?\"
许延年移开视线:\"家父...咳疾多年,府中常备。\"
陆昭阳将木盒收入药囊:\"多谢,正好给周老伯用。\"她系好药囊,朝许延年拱手,\"在下还要出诊,告辞。\"
\"去哪?\"许延年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礼,轻咳一声,\"近日城南有流寇,本官...正好巡查。\"
陆昭阳唇角微扬:\"安仁坊,李员外家的小公子高热不退。\"
\"顺路。\"许延年道,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晨光透过德济堂的雕花窗棂,在两人之间。陆昭阳看着许延年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银针轻轻划过心尖,又痒又麻。
安仁坊离东市不远,两人并肩而行,青石板路上脚步声一轻一重。陆昭阳习惯性地放慢步伐配合许延年的节奏,却发现对方也在调整步速迁就自己,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大人近日很闲?\"陆昭阳突然问道。
许延年脚步一顿:\"何出此言?\"
\"连续五日,都能在德济堂'偶遇'大人。\"陆昭阳眼中带着促狭,\"大理寺少卿不该日理万机么?\"
许延年耳根又红了,他抬头望向远处坊墙上的飞檐,声音低沉:\"或许是...你我比较有缘分。\"
这话说得极轻,却如同一粒石子投入陆昭阳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涟漪。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发间的木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李员外府邸气派非凡,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管家早已候在门口,见到陆昭阳连忙迎上来:\"陆先生可算来了!小公子又烧起来了!\"
陆昭阳随管家匆匆入内,许延年自然而然地跟上,却被家丁拦住。陆昭阳回头:\"这位大人是...\"
\"本官...\"许延年一时语塞。
\"是我的助手。\"陆昭阳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协助诊治。\"
许延年怔了怔,随即配合地挺直腰背,摆出一副官威。家丁不敢再拦,连忙放行。
李府内雕梁画栋,回廊曲折。小公子的卧房内帷幔低垂,药气弥漫。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躺在床上,双颊潮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
陆昭阳净了手,坐在床沿诊脉。许延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小公子腕间轻按重取,动作如行云流水。
\"肺热壅盛。\"陆昭阳取出银针,在男孩少商、商阳等穴位点刺放血,又在大椎穴施以毫针。男孩的呼吸渐渐平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取石膏一两,知母三钱,粳米一撮,甘草二钱。\"陆昭阳一边运针一边口述药方,\"煎至米熟,去渣饮汤。\"
许延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窗纱在她鼻梁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影,长睫在眼下映出浅浅的阴影。他想起昨日在太傅府花园看到的那株玉兰,也是这般清雅脱俗。
施针完毕,陆昭阳取出许延年给的川贝丸,用温水化开喂男孩服下。不多时,男孩的体温开始下降,安稳地睡着了。
李员外千恩万谢,执意要留两人用午膳。陆昭阳婉拒,只收了诊金便告辞。走出李府,日头已经高悬,街边卖蒸饼的小贩正掀开蒸笼,热气腾腾的白雾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饿了吗?\"许延年突然问道。
陆昭阳这才意识到已近午时,腹中确实有些空落。不等她回答,许延年已经走向蒸饼摊,买了两张热乎乎的胡麻蒸饼回来。
\"趁热吃。\"他将蒸饼递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是一怔,迅速分开。
蒸饼的香气钻入鼻腔,陆昭阳小口咬下,芝麻的醇香在口中弥漫。她偷眼看向许延年,发现他吃相斯文,与平日里冷峻的形象大相径庭。
\"下午还要出诊?\"许延年问道,声音因含着食物而显得柔和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