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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霞飞路的梧桐叶在暮色中沙沙作响,路垚第三次把怀表掏出来时,金质表链在路灯下划出细碎的光。他倚着黄包车篷布,鼻尖忽然飘来一缕雪松混着晚香玉的香气。
"路先生打算把我的黄包车靠散架么?"
清泠女声惊得他手一抖,怀表差点滑进车缝。转身时,扶风正从雕花铁门里走出来,月白缎面旗袍上的苏绣山茶随着步履摇曳,腕间翡翠镯子映着暮色,像把一汪春水圈在了皓腕上。她生得极白,日光灯照在脸上几乎能透出淡青血管,偏生眉骨生得高挑,生生压住了过分精致的五官透出的娇气。
乔楚生从后头戳他腰眼:"这就是扶家大小姐,你待会可别..."
话没说完,路垚已经掸了掸西装前襟迎上去:"扶小姐,听说贵府昨夜丢了件价值五十根金条的翡翠项链?"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成佣金,我保证..."
"路先生知道现在市价吗?"扶风忽然打断他,指尖绕着珍珠手包的金链子。她指甲修得圆润,却染着与身份不符的丹蔻,艳色点在素白指尖似雪地红梅,"上个月百乐门拍卖会上,同样成色的翡翠镯子拍出了八十根大黄鱼。"她忽然凑近半步,路垚这才发现她眼尾有颗小痣,随着笑意轻轻颤动,"我要你立军令状,三天破案,佣金随你开。"
乔楚生在后面倒抽冷气,路垚的喉结动了动。晚风掀起扶风鬓边碎发,他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像是从深宅花房里带出来的暗香。
解剖室的排风扇发出困兽般的嗡鸣,扶风将死者西装第三颗纽扣浸入二硫化碳溶液。"看这个。"她举起镊子,纽扣背面附着的淡紫色结晶在试剂中析出六边形晶簇,"这是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只有日本731部队使用过这种提纯工艺。"
路垚用放大镜观察死者指缝:"他拇指内侧有靛蓝染料,这种颜色..."他突然抓起扶风的手比对,"和今早你送来的请柬火漆印完全一致。"
"上礼拜大华纺织厂爆炸案里,失踪的调色师也沾过这种染料。"扶风转身时发丝扫过他的喉结,她打开冰柜抽出两具尸体,"三位死者都参加过闸北慈善晚宴,而他们胃里的兰花..."手术刀尖挑开发黑的花蕊,"全都缺失雄蕊。"
两人指尖同时点在解剖台血迹分布图上——三个死亡地点连成的等边三角形中心,正是扶风父亲遇害的汇丰银行保险库。窗外忽然滚过春雷,路垚伸手替她拢好滑落的实验袍,掌心擦过后颈时触到一道凸起的疤痕。
"七岁那年试制硝化棉留下的。"扶风突然开口,睫毛在冷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父亲说扶家人要学会把伤疤变成铠甲。"她转身时实验袍带翻试剂瓶,路垚拦腰将她抱离溅开的氢氟酸,玻璃腐蚀的嘶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震碎了满室药水味。
百乐门后台的更衣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扶风握着路垚的手按在旗袍盘扣上:"日本领事夫人的香水,前调是苦杏仁味。"她颈侧脉搏在他指尖下跳动,"帮我取出发报机,在第三颗扣子夹层。"
路垚的呼吸扫过她耳后胶布:"扶小姐怎么确定我不会私吞情报?"他指尖勾出微型胶卷时,故意擦过她脊背凹陷处。扶风突然转身,口红印险险蹭过他嘴角。
"因为路先生今早换了古龙水。"她指尖点在他锁骨,"佛手柑基底掺了百里香酚,这种组合只会出现在..."裙摆扫过他的西裤,"想掩盖血腥味的人身上。"
舞池灯光骤暗的瞬间,路垚终于看清她眼底破碎的光。萨克斯吹奏《夜来香》时,他带着她旋进垂帘后的暗室,掌心贴着她后腰枪伤未愈的疤痕:"那晚在制药厂,你本可以自己逃出去。"
扶风突然咬住他解纽扣的指尖,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路垚,你西装内袋的怀表装了窃听器。"她扯出银链缠在腕间,"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听见你的心跳比常人快0.3赫兹。"
制药厂的反应釜泄露口喷出淡黄色烟雾,路垚用领带捂住扶风口鼻:"是光气!你父亲改良的芥子气配方!"他将她推进通风管道,却发现她反手扣住自己皮带。
"密码是圆周率第7到15位。"扶风将染血的翡翠塞进他口袋,"记住,死亡不是终点..."她突然吻住他,舌尖推过来一枚糖丸,"葡萄糖解毒剂,只能撑十分钟。"
爆炸气浪掀翻铁皮屋顶时,路垚看见她旗袍下的防弹衣——心口位置缝着张泛黄照片,十四岁的扶风在圣约翰实验室捧着奖杯,眼中有他熟悉的、灼人的光。
"找到你了。"他在坍塌的钢架下握住她的手,用碎玻璃在水泥地刻出麦芽糖分子式,"当年化学竞赛,我输给一个用左手写反应式的姑娘。"鲜血顺着公式流淌,"她把我错的步骤用红笔圈出来,批注比教授还毒辣。"
扶风沾血的手指突然颤抖:"那个用斐林试剂煮咖啡的疯子..."她咳出的血沫染红他领口,"居然是你?"
拍卖会的警报声响彻云霄时,路垚正用激光笔对准扶风颈间的翡翠。跳动的红点中,她解开盘扣露出锁骨下的分子式纹身:"父亲把真正的布防图刻在我的皮肤上。"C?H??O?在紫外线下分解成更复杂的结构,"需要与特定波长的光..."
子弹穿透玻璃的刹那,路垚扑倒她滚进防弹展柜。他撕开衬衫露出后背——同样的位置纹着精确的波长参数:"从看到纹身那刻起,我就在等这个反应条件。"两人相贴的肌肤开始发烫,复合光透过翡翠折射出军事地图。
"你早知道我是钥匙..."扶风在他怀里抬头,三十年来第一次流泪,"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在等催化剂量达标。"路垚吻去她眼尾血渍,掏出被酸液腐蚀的怀表,"这里记录了八百二十次心跳加速的时刻,全部与你有关。"
和平饭店顶层的实验室里,扶风正在调试质谱仪。路垚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夫人昨天毁了我第三件衬衫。"他晃着烧穿的袖口,"这次用的是王水?"
"是你儿子做的硝酸甘油糖果。"扶风转身将试管塞进他嘴里,"三岁就能配平化学方程式,不愧是..."话音被吻封在喉间,草莓味的试剂在舌尖爆开。
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声里,路垚摸出张泛黄的纸:"当年你批改的竞赛卷。"扶风看见自己凌厉的字迹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反应终点出现异常颜色,建议更换实验对象(终身制)"
月光漫过天平与烧杯,两个影子在元素周期表前交叠。通风橱里,他们的婚戒正在硫酸铜溶液里结晶,渐次长出蔚蓝色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