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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响时,陆观海已立在清水茶寮檐角,青衫被山风灌成云帆。他望着远处清水岩如巨佛合掌,岩间飞瀑垂落如银链穿珠,忽然低笑——三百年前为护这方茶山,他曾化身赤须龙盘在岩顶,龙息化雾滋养着岩下的“佛耳草”,如今那些草叶正沾着露水,在晨风中摇曳成六字真言。
“该走了。”他转身叩响苏明月的柴门,却见门自内开,少女已背着竹篓立在阴影里,腕间系着新编的茶梗绳,绳结处藏着片金箔剪成的“观”字——正是昨夜他昏迷时掉落的神力碎屑。
沿石阶而上,露水在茶鞋底凝成莲花。行至“觉路”古碑前,陆观海忽然驻足,指尖划过“觉”字缺口:“百年前沈家先祖在此刻碑,笔力刚劲如刀,却在收笔时偏了三分。”苏明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缺口处竟渗出淡淡茶香,细看竟是微型茶寮图案,与自家茶寮匾额缺角一模一样。
岩顶清水祖师殿飘来檀香,混着岩边老枞的兰花香。陆观海忽然伸手按在岩壁上,掌纹与岩间天然形成的茶纹重合,“轰”地一声,石壁裂开条缝,露出暗穴里堆着的茶饼——每饼都印着沈家商队的火漆印,却在饼心嵌着半片龙鳞。
“这是沈家初代茶商埋下的‘赎罪茶’。”陆观海指尖抚过茶饼,龙鳞突然发出清鸣,“当年他们为讨好南洋人,在茶里掺了鲛人之血,却终究舍不得断了祖宗的茶路。”苏明月触到茶饼时,忽觉一阵眩晕,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穿绸衣的商人跪在岩前,将龙鳞嵌入茶饼,背后是被海盗焚烧的渔村。
忽闻岩下传来马蹄声。沈青禾的青呢小轿在二十名铁甲护卫簇拥下驶来,轿帘上的莲花印已被金线绣死,却掩不住帘角透出的血腥气——那是用茶农血染红的苏木线。她掀帘而出,腕上金镯换成了刻着恶蛟的铁环,却在看见岩穴里的茶饼时,瞳孔骤缩如针。
“陆先生好雅兴,”沈青禾踩着岩阶拾级而上,铁环与石阶碰撞出火星,“竟找到了沈家的往生穴。可惜这些茶饼,早该随先祖的罪孽埋进土里。”她忽然抬手,铁环射出毒针,直奔岩穴里的龙鳞茶饼——那里藏着沈家与南洋人勾结的铁证。
陆观海轻笑,指尖在茶饼上点出涟漪。毒针在距茶饼三寸处凝滞,化作茶雾融入岩间飞瀑,竟让瀑布暂时断流,露出崖壁上天然形成的“空”字水痕。沈青禾见状,忽然取出半幅残破的《茶神出海图》——正是昨夜从父亲密室偷出的,图中赤须龙爪下捧着的,分明是西坪老枞。
“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颤音,铁环“当啷”落地,露出腕内侧新刻的六字真言,“为何我每次靠近你,都能听见龙啸与梵唱交鸣?”
回答她的是山风。陆观海忽然抓起苏明月的手,将她按在岩前古茶树上。少女惊呼一声,忽觉树皮上的纹路在掌心流动,化作前世记忆:赤须龙从天而降,龙爪却在触到渔村时硬生生收力,尾鳍扫过处,海浪掀起数十丈高,却终究没能护住那个捧着茶盏的少女。
“当年我以护民之名行杀事,”陆观海的声音混着瀑布轰鸣,“以为斩尽恶蛟便是功德,却不知每片龙鳞落下,都沾着无辜者的血。”他撩开袖口,露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是当年为保护渔村,被恶蛟尾椎骨刺穿的印记,如今已化作茶香萦绕的浅金纹路。
沈青禾忽然跪倒在岩前,取出沈家祖传的“渡厄壶”,壶身竟刻着与陆观海伤痕相同的图案。她颤抖着倒入清水岩泉水,壶中突然浮现出沈家历代茶商的影像,每个人临终前都在念诵《心经》,却因执念太深,魂魄被困在南洋海底。
“用空明铁观音渡他们吧。”陆观海将新制的茶饼放入壶中,六字真言随水汽升起,在岩顶聚成莲花台。苏明月看见,那些被困的魂魄竟化作茶青,在莲花台中舒展翻转,最终随瀑布落入山涧,化作漫山遍野的兰花香。
暮色浸染岩顶时,沈青禾的护卫已悄然离去,只剩她腕上的铁环躺在青苔里,环内刻着的“舍”字清晰可见。陆观海望着岩下渐暗的茶田,忽然低吟李白《望庐山瀑布》的变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茶魂落九天”,话音未落,岩间飞瀑突然泛出金光,每滴水珠都映着六字真言,照亮了苏明月眼中渐渐褪去的郁色。
是夜,清水茶寮来了不速之客。毒龙尊者的使者化作海风潜入,却在触到晾青架时发出惨叫——每片“空明铁观音”都化作利刃,刃身刻着陆观海在清水岩新悟的“无住生心”四字。而此刻的陆观海,正与苏明月相对煮茶,茶汤在盏中映出两人倒影:一个是渐露龙鳞的茶神,一个是指尖泛着金芒的茶女,却都在茶香里,渐渐淡成了人间最普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