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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的茶香巷飘着新焙茶叶的焦香,陆九渊攥着茶勺立在"漱玉斋"二楼,看楼下茶商林茂才正将三箱"武夷岩茶"往柜上搬。茶箱接缝处漏出的茶梗泛着青黄,他舌尖轻抵上颚,忽然扬声:"林老板这茶,怕不是去年霜降后采的头茬?"
木楼梯"吱呀"作响,林茂才堆着笑上楼,袖口沾着的茶末混着槐花香——这是皖北茶商惯用的掺假手段。陆九渊舀起半盏滚水,烫过白瓷盏后投入三粒茶干,茶汤在盏中打旋时,他忽然叩击盏沿:"听这茶声,像秋蝉振翅,哪里是岩茶该有的松涛响?"
茶客们纷纷围拢,只见茶汤初时澄黄,三息后竟泛起青雾,杯底沉着的碎叶边缘焦黑,分明是高温急焙时烘坏的次等茶。林茂才脸色青白,袖口突然甩出把茶针,直取陆九渊腕脉:"你断人财路——"话未说完,陆九渊反手将茶汤泼向窗纸,受潮的窗纸竟显出血字"以次充好",正是他昨夜暗查时用茶水写的密信。
茶市顿时大乱,巡检司的人冲进铺子时,林茂才的茶箱里翻出半袋槐树叶。陆九渊望着对方被拖走时怨毒的眼神,指尖摩挲着茶勺柄上的"辨"字刻痕,想起三年前父亲被茶商联手排挤,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茶饼,饼面上的虫蛀纹竟暗合辨茶口诀。
未时初刻,暴雨突至。陆九渊正在后巷查看新到的祁门红茶,忽听伙计阿福跌跌撞撞跑来:"东家!仓房屋顶漏了,整垛的云雾茶都泡在水里!"他心头一紧,冲进仓库时,木架上的茶包已吸饱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淌褐黄色的水,空气中弥漫着霉变前的酸腥。
蹲下身捡起半片受潮的茶叶,叶背绒毛竟泛着金光泽,放在掌心轻揉,竟比寻常茶叶多出三分黏腻。陆九渊忽然想起去年在徽州见过的"伏雨茶"——茶农将梅雨打湿的茶叶渥堆发酵,反而生出独特的蜜果香。他指尖划过茶包麻绳,发现捆扎方式正是父亲生前提过的"五转缠",可延缓茶叶霉变。
"快取竹匾来!"他忽然站起,解下长衫垫在木架上,"把受潮的茶按等级分开,一级茶摊薄阴干,二级茶用松针垫底渥堆,三级茶...去隔壁药铺买十斤陈皮!"阿福愣住,却见陆九渊已将自己的汗巾浸了烈酒,点燃后绕着仓库熏了三圈——这是借酒气逼出潮气,正是《茶经》里失传的"火攻祛湿法"。
三日后的辰时,漱玉斋门前排起长队。陆九渊亲自掌勺,滚水冲下的瞬间,新制的"雨润红"在瓷杯中绽开,汤色如琥珀裹着金箔,初闻是兰花香,细品却有陈皮的清苦,尾韵竟带着雨夜青苔的凉润。有老茶客惊觉:"这茶汤七泡后仍挂杯,分明是用了失传的'水浮发酵法'!"
原来陆九渊将受潮的三级茶拌入陈皮后,用荷叶包裹悬在水井中,借地下水气形成天然发酵环境,茶叶吸了陈皮的辛香,又得了井水的甘冽,竟比原本的云雾茶更多了份层次。而一级茶阴干后保留了鲜嫩茶毫,泡出的茶汤自带"雨雾白毫"的奇观,被茶客们称作"天工妙手"。
林茂才的同伙躲在街角,看着伙计们搬空最后一箱"雨润红",咬牙将手中的霉茶摔在地上。却不知陆九渊早在仓库梁柱刻下记号,将受潮茶叶的损耗精确到三钱——他故意让阿福在搬运时露出渥堆的竹匾,就是要让同行看见"变废为宝"的表象,却藏起了关键的发酵时辰和陈皮配比。
酉时打烊,陆九渊摸着茶勺上的刻痕,忽然听见后巷传来野猫撕心裂肺的叫。推开窗,看见墙根处丢着半块发霉的茶饼,饼面虫蛀纹竟排成"小心"二字——正是父亲当年的警示暗号。他忽然轻笑,将新制的茶样封入锡罐,罐底刻着的,是比"雨润红"更妙的解法:市井商战,从来不是辨真假,而是在残次品里,熬出个柳暗花明。
雨夜再次降临,漱玉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映着门前未干的"雨润红"茶渍,竟在青石板上洇出半朵莲花的形状。陆九渊知道,这一场茶香里的机巧,不过是个开始,就像他藏在茶仓暗格里的那半块虫蛀茶饼,终将在某个潮湿的黎明,引出二十年前那场焚茶案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