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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孟家老幺,生在唐僖宗乾符元年。父亲孟察带着我们兄弟五个住在邢州龙岗县,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三百亩薄田。那时节谁都没想到,黄巢的赤眉军会像野火般烧到河北道。广明元年腊月,我十二岁生辰刚过三天,守城校尉拍门时的铜环声至今还在耳边晃荡。
"孟参军!贼兵离城不足三十里!"报信人浑身是雪,靴底的血渍在青石板上洇开。父亲把铁甲往身上套时,甲片碰撞的哗啦声里夹着母亲压抑的啜泣。三哥往我怀里塞了把短刀,刀刃上的鱼鳞纹在烛火下泛着蓝光。
城破是在次日寅时。我从地窖缝隙望出去,正看见父亲的长槊被赤眉军的小校挑飞。那贼人使的是钩镰枪,枪头月牙刃卡住槊杆一拧,父亲就被拽下马来。三哥扑上去要救,被斜刺里冲出的骑兵撞飞三丈多远,后脑勺磕在拴马桩上再没起来。我攥着短刀的手心全是汗,直到母亲捂住我的嘴,才发觉自己把下唇咬出了血。
城头火把照得夜空泛红时,我们跟着溃兵逃出西门。母亲裹着件粗布斗篷,背上的小妹哭得声气都弱了。路过城隍庙残垣,我看见二哥的尸身挂在槐树枝头,肠子垂下来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他成亲时系在门楣上的。后来听流民说,赤眉军在邢州屠了六日,护城河漂满尸体,水车转了半个月还在渗血。
这场浩劫让我早早就明白,乱世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光启三年在潞州投军时,我特意选了喂马的差事。别人笑我堂堂将门之后甘当圉人,我却记得父亲临终前攥着断槊说的那句话:"活着,比什么都强。"
中和四年春,晋王李克用巡营时在我跟前驻了马。那年我二十一,正给踏雪乌骓刷鬃毛。那畜生突然扬蹄,我侧身闪过时腰带上的铜扣刮掉了块马掌铁。晋王用马鞭挑起那块铁片,浓眉下的独眼盯着我看了半晌:"小子,可愿来我帐前听用?"
太原城的夏天燥得人发慌。我跟着晋王长子李存勖学兵法,常看他用石子在地上排布阵型。有回讲到夜袭汴州大营,他忽然抓起把石子砸向树梢惊起的麻雀:"孟七,你说这雀儿为何总在箭矢离弦时才振翅?"我掸去衣襟上的灰土:"因为弓弦响时,已经晚了。"
这话后来竟成了谶语。天佑五年柏乡之战,梁军王景仁部列阵二十里,铁甲映得日头都发白。晋王要强攻,存勖公子却建议用轻骑扰敌。我跪在帐中进言时,膝下的草席扎得生疼:"梁军辎重绵延三十里,若遣死士焚其粮草..."话没说完就被朱守殷的笑声打断:"孟掌书记怕是话本看多了。"
那夜我带着五十骑绕道滏阳河,马嘴里衔着木棍。秋露打湿的铠甲贴着脊背,能听见自己心跳像擂鼓。子时三刻,东南风骤起,火把扔进粮车时爆开的火星子窜得比城楼还高。梁军大乱那刻,我望见晋王玄甲骑冲破敌阵,忽然想起父亲槊尖挑落的红缨。
同光元年庄宗即位,我在洛阳宫城领了太原尹的任命。赴任前夜,存勖——如今该叫皇上——赐的羊脂玉带压得案头吱呀作响。他捏着酒盏的手指关节发白:"知祥啊,当年在潞州..."话到一半转了调子,"北都就托付与你了。"
太原城的雪总比别处化得迟。我坐在留守府正堂批阅文书,炭盆里爆开的火星子落在"河东税赋"四个字上。自任太原尹以来,我裁撤了七处关卡税所,府库反倒比往年充盈。前日收到魏王继岌的密信,说朝廷有人参我"养寇自重",我盯着信纸看了半宿,最后把信折成纸鸢扔进了汾河。
长兴元年春,契丹游骑出现在雁门关外。我带着亲卫冒雪巡查边镇,在代州城外撞见运粮的牛车陷在冰窟里。老农跪在雪地里磕头,说这车粮是要送去幽州的。我下马帮着推车时,听见身后校尉小声嘀咕:"使君何必..."我抓起把雪搓着手:"当年逃难时,我娘用半袋粟米换了个地窖藏身。"
这话传到京城,竟成了"孟知祥私运军粮"。庄宗派来的监军躲在暖轿里阴阳怪气:"孟使君真是爱民如子。"我笑着递上热姜汤:"都是替皇上牧守一方。"那夜在城楼巡视,望着远处契丹营地的篝火,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潞州军营里,存勖公子说要做个比太宗还厉害的皇帝。如今他的龙椅还没坐热,猜忌倒比梁太祖还重。
天成元年四月,庄宗驾崩的消息传到太原那日,我正在校场看新制的床子弩试射。三百步外的箭靶轰然碎裂时,传令兵滚下马背的声音格外刺耳。亲卫要关城门,我摆摆手:"把吊桥放下,让百姓照常出入。"回府路上经过晋祠,百年古柏的枝桠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极了当年邢州城破时箭矢掠空的声响。
天成元年的秋风卷着黄叶扑在太原城头时,我正站在瓮城的马道上验看新铸的陌刀。刀刃上的淬火纹像极了当年邢州城隍庙里那株老槐树的树皮,手指抚上去还能感觉到细微的锯齿。亲兵赵季良急匆匆跑来,官靴踩碎了满地枯叶:"使君,枢密院急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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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是安重诲的手笔。这个靠告密起家的枢密使,把"改任西川节度使"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末尾的朱砂印却洇开了半边,活像抹未干的血渍。我把文书递给季良时,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作响,惊起一群寒鸦。
"这是要调虎离山。"季良攥着诏书的手指节发白。我望着南飞的雁阵,想起去年冬天在晋祠占的那支卦。龟甲裂纹从"坎"位直劈"离"宫,老道当时吓得烟杆都掉了:"水火相激,非大凶即大吉。"
离京那日,存勖的灵柩还停在兴圣宫没下葬。洛阳城弥漫着烧纸钱的味道,朱雀大街上洒满纸灰。新任监军李严在十里亭备了酒,酒盏里浮着未化的雪粒:"孟节帅此去蜀道艰险..."我仰头饮尽冰凉的酒浆,舌尖品出淡淡的苦味——是川乌的毒。
入蜀的马队走到大散关时,山道上的冰凌子已经挂了三尺长。我裹着狐裘看舆图,手指在金牛道上慢慢摩挲。当年邓艾裹毡滚下的摩天岭,如今结着层青黑色的冰甲。亲卫牵来滇马试路,马蹄铁在冰面上直打滑。押粮官凑过来嘀咕:"要不绕道米仓..."
话没说完,前军突然骚动。二十几个山民跪在栈道口,捧着粗陶碗要献"椒酒"。赵季良刚要拦,我瞧见领头老汉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拉弓磨出来的。酒碗递到跟前时,我忽然用剑柄敲碎陶碗,混着冰碴的烈酒泼在雪地上,窜起半人高的蓝火。
三百伏兵从山坳里杀出来时,我的亲卫刚把床子弩架上崖壁。改良过的铁矢能穿透两层皮甲,惨叫声在山谷里撞出回音,像极了当年柏乡之战梁军的哀嚎。等收拾完战场,我在断矛堆里捡起块腰牌,背面刻着安重诲的私印。
腊月廿七赶到成都府那日,西川的文武属官在万里桥边迎候。长史赵廷隐的笑容像抹了油,说早就收拾好节度使府。我摸着府门前新漆的朱柱,指甲缝里抠出点暗褐色的痂——是前任郭崇韬的血。
夜半查库时,掌书记毋昭裔举着灯笼的手直抖。账册上的墨迹还没干透,去年秋税凭空少了三十万石。我抓起把粟米碾了碾,新米掺着陈粮的碎屑簌簌往下掉。赵季良气得踹翻粮囤:"这群蠹虫!"
我没说话,转头去看庭院里那株歪脖子梅树。枝头花苞让雪压得低垂,倒让我想起洛阳宫里庄宗最爱的那盆绿萼梅。当年他提着金剪修枝时说:"花要开得好,就得狠心剪。"如今这西川的枯枝,也该修修了。
上元节那晚,我在府衙摆了十桌"春酒"。赵廷隐带来的舞姬踩着《胡旋》的鼓点转圈,石榴裙扫翻了案头的酒盏。酒过三巡,我忽然把户曹的账册摔在庭中。羊皮封面砸在青砖上的闷响,惊得乐工断了弦。
"诸位看看,去岁军粮短了八万石。"我拈着颗盐渍梅子,"可巧前日清库,在江源县三个粮商地窖里..."话没说完,赵廷隐的象牙箸当啷落地。满座鸦雀无声,只有炭盆里火星子噼啪炸响。
第二天卯时,十七颗人头挂在北城门。血顺着城墙砖缝往下淌,把"安民告示"染得通红。我坐在城楼吃抄手,辣油溅在赵季良的袍袖上:"看见没?蜀人吃辣,血都是热的。"
整顿完吏治已是仲春。都江堰的桃花水泛着泥腥味,我蹲在鱼嘴堰看民工捞江石。老堰官说宝瓶口去年冲毁的堤岸,得用三年才能补牢。我脱了靴袜踩进刺骨的江水,脚底板贴着河床的卵石:"三年?等秋汛来了,成都百姓的屋基都要泡酥了。"
当晚召集工匠,我把太原铸陌刀的模子往案上一拍:"用这个浇铁牛,沉在鱼嘴分水。"铁匠头直摇头:"使不得!一尊铁牛要耗五千斤生铁..."我抓起把江砂灌进他衣领:"蜀中的铁不够,就拿贪官的宅门钉来凑!"
七月流火,三尊铁牛镇住宝瓶口那日,赵季良从青城山请来的道士正在作法。香炉里腾起的烟柱直上云霄,老道突然指着岷江惊叫:"龙抬头!"我顺着他哆嗦的手指望去,哪有什么龙,分明是铁牛分出的水线在朝阳下泛着金鳞。
消息传到洛阳,安重诲又出了新招。朝廷突然要加征"助军钱",说是为防契丹南下。我看着邸报笑出声——契丹人还在幽州啃沙子呢。赵廷隐捧着算盘愁眉苦脸:"加税三成,怕是要激起民变..."
"变不了。"我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个圈,"告诉各县,今年秋赋改收布匹。"季良眼睛一亮:"蜀锦价高,折算下来..."我抹掉水渍:"再传令,让织户每织十匹,可抵三成税。"
这招比铁牛还管用。腊月里,成都府的织机声响得彻夜不绝。商队驮着蜀锦出剑门关时,押车的兵卒怀里都揣着盐引——那是跟关中豪强换战马的凭证。安重诲派人来查税,对着满仓彩缎直瞪眼:"这...这不合规制!"
长兴二年开春,我带着李氏去浣花溪看新开的木芙蓉。马车经过草堂寺,忽听得墙内传来诵经声。夫人撩起车帘的手顿了顿:"是《仁王护国经》..."话音未落,寺门里冲出个满脸是血的和尚,身后追着五六个提棍的衙役。
我踩住滚到脚边的佛珠,碾开来看,檀木芯里嵌着金箔。知客僧抖得像筛糠:"刺史大人要征铜像铸钱..."李氏突然攥紧我衣袖,指甲隔着布料掐进肉里。当年在邢州,官军也是这般抢走祖祠的铜香炉去铸箭镞。
三日后,益州刺史换了人。新上任的是个落第举子,在告身上按手印时激动得打翻砚台。我递过帕子让他擦墨:"记住,百姓的香火比官府的铜臭干净。"
夏至前后,南诏使臣送来三只孔雀。那扁毛畜生拖着金翠尾羽在庭院里踱步,像极了洛阳宫里趾高气扬的宦官。副使递上礼单时,特意强调今年少了五百斤硇砂。赵季良刚要发作,我按住他胳膊:"告诉蒙嵯巅,用战象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