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皮小说【m.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禁宫秘史:那些被史书屏蔽的吐槽》最新章节。
真定王府的鎏金大门朝我敞开时,屋檐下的冰棱正滴滴答答化水。刘杨脖子上的肉瘤裹着锦缎,说话时那团赘肉跟着颤动:"听闻大司马好手段,前日又在蒲吾城赚了三千兵?"他故意把"大司马"三字咬得极重——这伪赵皇帝王郎封的官职,此刻倒成了悬顶利剑。
宴席上炙鹿肉的香气熏得人发昏。刘杨的外甥女郭圣通出来献舞,金步摇缠着我敬酒的袖子:"妾身这曲《幽兰操》,可比阴家姐姐的《采菱曲》?"我大笑饮尽鸩酒般的醇酿,袖中匕首却贴着臂缚——方才更衣时,已在夹墙暗格里瞥见王郎使者的蜀锦靴。
在信都收拢残兵那日,天空飘着带血的细雨。我站在城头看耿纯带族人歃血为盟,突然有个独臂老兵扑到马前:"主公认得这个么?"他颤巍巍捧出半片残甲,上面"春陵"二字被血污糊得发暗——正是宛城突围时亲卫营的制式!
当夜中军帐里,我摩挲着残甲裂纹。阴丽华寄来的家书里夹着朵干枯的茱萸花,信上说南阳老宅的井里涌出血水。帐外突然传来骚动,竟是那独臂老兵吊死在旗杆上,褴褛衣襟里掉出块铜牌——刻着更始帝的玄鸟纹!
攻打邯郸前夜,我在营火旁缝补战袍。冯异呈上王郎的劝降书,帛卷用朱砂写着"斩刘秀者封万户"。我顺手把帛书塞进火堆,火苗窜起时照亮角落里的运粮车——麻袋破口处漏出几粒麦子,和南阳田里的品种一模一样。
"诸位可知这是什么?"我拈起颗麦穗问众将。王霸嘟囔"军粮呗",却被耿弇踹了脚。我把麦穗搁在案上,抽出长剑劈成两半:"这是邯郸城外三百里农户的口粮,王郎大军抢粮时,那老汉抱着我的马腿哭诉,说他孙子饿得在吃观音土。"
剑锋突然转向地图:"传令!明日攻城时绕开城东麦田,违者斩!"众将愕然间,我攥紧半截麦穗,穗芒刺破掌心。当年大哥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此刻才懂这话的分量比邯郸城墙还重。
收服铜马军那日,我在辕门摆了十八口酒缸。降兵们缩着脖子等发落,有个少年突然啐了口:"要杀便杀!"我解了佩剑扔过去:"试试这把剑可趁手?"他愣神的功夫,我已走到降兵堆里,随手拍上个独眼汉子的肩:"足下这箭伤是在蒲坂中的吧?当年我也挨过匈奴人同样的冷箭。"
酒宴到三更天,有个醉醺醺的铜马将领突然嚎哭:"早知刘公这般人物,老子何必跟那帮世家子厮混!"我举着酒碗摇摇晃晃站上案几,靴子踩翻酱肉也不管:"明日开始,咱们就是啃同一块麦饼的兄弟!"帐外巡夜的耿弇后来跟我说,那夜之后,铜马军老兵主动把家眷送到了我军大营。
攻破邺城那夜,我在敌将府邸发现架焦尾琴。琴身血渍斑驳,七弦俱断。随行的邓禹突然惊呼:"这不是阴家..."我抬手止住他话头,指尖拂过琴尾刻的"华"字。当年新野郊外,阴丽华在溪畔弹的正是此曲《猗兰操》。
当夜梦回南阳,见兄长在月下磨镰刀:"文叔,河北的麦子该熟了吧?"我正要答话,忽有血雨倾盆,麦田里长出无数持戈骷髅。惊醒时发现怀中紧抱着焦尾琴,断弦把胸口勒出道道血痕。
建武元年六月的日头毒得能烤熟鸡蛋,我站在千秋亭的土台上,玉冕的十二旒珠帘被风吹得叮当乱响。冯异捧着赤伏符跪在第三步石阶上,嗓门比当年在昆阳城头喊杀时还洪亮:"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这老伙计的胡子沾着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台下黑压压跪着的人海里突然爆出哭嚎。我眯眼望去,是当年跟着我们舂陵起兵的刘稷,这莽汉把兜鍪抱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伯升将军啊!你看见了吗!"这话像把锥子直刺心窝,我扶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攥紧——那剑穗还是兄长出征前夜,二姐用褪色的旧衣带编的。
礼官捧着玄色龙袍过来时,我闻见一股樟脑味。这袍子原是更始帝刘玄的旧物,针脚处还留着暗红的血迹。耿弇突然伸手拦住:"陛下且慢!"他解下自己那件被刀戟划得稀烂的战袍,哗啦一声铺在石阶上:"请踏此袍更衣,勿染前朝秽气。"
更衣时后背全湿透了。玄色纁裳刚系好玉带,天上突然扑棱棱飞来只山鸡,正落在我肩头的日月纹章上。台下顿时骚动起来,吴汉拔刀要砍,被我一把按住手腕。那雉鸟歪头啄了啄我冠冕上的金蝉,振翅飞走时尾羽扫过脸颊,凉丝丝的。
"万岁!"
第一声欢呼响起时,我正盯着土台裂缝里钻出的野葵花。这花和南阳老屋墙根下的一模一样,花瓣上还沾着方才将士们跪拜时扬起的尘土。冯异第三次扯我袖子,才想起该说那句"众卿平身"。开口时喉咙发紧,声音飘出去竟不像是自己的。
祭天燔柴的青烟升到半空,忽然被阵横风吹散。恍惚看见烟絮里显出新野城头的战旗,旗角卷着兄长刘演大笑的脸。那年他指着长安方向说"将来咱们兄弟...",话被羽箭破空声打断,现在想来,那支箭早早就射穿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数。
烛火噼啪爆了个响。她突然指着铜镜惊呼:"陛下快看!"镜中竟映出两个并排的人影——我穿着玄色龙袍,身旁却站着穿粗麻短打的自己,手里还握着把生锈的镰刀。再定睛看时,只剩摇曳的烛影在镜面上晃动。
后半夜梦见大哥坐在田埂上啃麦饼,嘴角沾着饼渣冲我笑:"文叔当皇帝了,还给哥封个大将军呗?"我想应声,喉咙却像被泥浆糊住。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身影慢慢融进金黄的麦浪里,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惊得我翻身坐起,掌心全是冷汗。
"陛下,度田令推行不下去了。"邓禹的胡子白了不少,当年在太学读书时他可是最俊朗的那个。我推开案头的奏章,长安来的急报说又有豪强杀人抗法。想起上月巡视河南,那个老农跪在田埂上哭诉:"明明三十顷地,官府只登记了三顷..."
"把刀架在丈量官脖子上的,是南阳邓氏的人?"我捏着奏报的手指节发白,竹简边沿的毛刺扎进掌心。邓禹扑通跪在地上,额头贴着青砖:"臣族中确有狂悖之徒,臣愿亲往南阳..."
"仲华啊。"我抬手打断他,案上烛火被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直晃,"当年在太学,你指着王莽的新政说'不与民争利者方为圣王',如今朕倒成了那个争利的恶人?"
老臣的脊背猛地一颤。我起身绕过堆积如山的奏章,靴底碾过一片碎帛——那是河南太守呈上的血书,说是清丈田亩时被豪奴打断了三根肋骨。铜雀宫灯的光晕里,恍惚又看见大哥举着火把的脸:"文叔!等咱们得了天下,定要让耕者有其田!"
二月初八那场朝会,我头回在宣室殿摔了玉如意。廷尉报上来邯郸有豪强聚众抗法,把朝廷派去的度田使绑在城门口鞭打。太尉吴汉当场请命要带北军五校平叛,大司农却抖着胡子喊:"再动刀兵,春耕就要耽误了!"
散朝后我独自登上北宫阙楼,远处的洛水像条银带子。阴丽华提着食盒找来时,我正盯着阙楼下搬运砖石的刑徒——他们背上黥着"盗牛贼抗税犯"的字样,脚镣磨得脚踝血肉模糊。
"陛下尝尝新酿的槐花蜜。"她舀蜜水的银匙突然停在半空。顺着我的目光望去,恰巧有个瘦骨嶙峋的老汉栽倒在砖垛旁,监工的皮鞭立刻雨点般落下。
蜜罐"哐当"砸在砖地上,阴丽华攥着我的袖子发抖:"那是...那是妾身族里的远房表叔,去年大旱时卖了祖田..."我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沉水香里混进了泪水的咸涩。
当夜召来尚书台的人,把度田令细则改了又改。烛泪积了半寸厚时,邓禹突然闯进来,官帽都戴歪了:"陛下万万不可让步!若准豪强保留三成隐田,这与王莽的井田制有何区别?"
我蘸着朱砂在绢帛上批红,笔尖悬在"特许宗室勋贵田产减半丈量"那行字上方:"仲华可知,真定王刘杨昨日在府中宴请了六郡太守?"见他愣住,又添了句:"席间有人献上谶语'赤九之后,瘿扬为主'。"
老臣的脸瞬间惨白。真定王脖子上的肉瘤,此刻倒成了天命所归的征兆。
深夜批奏折时,阴丽华端着羹汤进来:"陛下鬓角又添白发了。"我摸着腰间玉带,忽然问她:"你说要是大哥还在,会怎么处置这些世家大族?"烛花爆了一下,她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晃。
建武三十二年正月初八,泰山之巅。祭坛上的火光映着群臣的脸,六十二岁的我举着玉圭,突然想起昆阳大战前夜,有个小兵把最后半块麦饼塞给我。下山时腿脚发软,冯异要来搀扶,我摆摆手:"当年追铜马军三天三夜都没事..."
回到洛阳那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南阳的麦田。金黄的麦浪里站着年轻的大哥,他转身笑着说:"文叔,该回家吃饭了。"醒来时枕巾湿了一片,窗外槐花正落得纷纷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