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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白河码头晨雾未散,水面忽起一阵异动。七八个青壳螃蟹张牙舞爪地爬上河岸,在青石板上排出个"冤"字。打更的张瘸子举着灯笼凑近细看,却见那螃蟹突然散开,露出水面上浮着的一团黑影。
"快来人呐!死人了!"张瘸子的破锣嗓子惊起芦苇荡里一群白鹭。
施世纶赶到时,河滩上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衙役拨开人群,就见那具浮尸仰面朝天,胸口压着块青石板,十二只螃蟹正死死钳住尸体衣襟。死者面皮青紫,正是横行码头的渔霸王二疤。
"大人请看。"仵作老周掀起死者右臂衣袖,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斜贯小臂,"这伤口边缘发黑,倒像是被铁钩子挠的。"
施世纶俯身细看,忽见王二疤紧攥的指缝里透出些紫色粉末。他取过银针轻挑,粉末簌簌落在素绢上,竟泛着诡异的金光。河风骤起,素绢上的粉末忽然腾起青烟,惊得两旁衙役连退三步。
"取竹筒来。"施世纶将粉末封存,转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十二只螃蟹仍在尸体周围游弋,螯钳开合间竟似在叩首鸣冤。
当夜三更,施忠领着水鬼潜入河底。月光透过粼粼水波,照见河床上一串凌乱脚印。顺着脚印摸去,竟在淤泥里刨出个青铜秤砣,上刻"庞"字在暗流中泛着幽光。
白河县衙后堂烛火摇曳,施世纶将青铜秤砣置于青瓷盘中。秤砣三寸见方,龟钮上缠着半截麻绳,底部"庞"字边缘泛着铜绿。"庞氏漕运的官秤向来用黄铜铸造。"施世纶指尖划过秤砣侧面的波浪纹,"这个却是青铜所制,分明是前朝旧物。"
窗外忽地传来瓦片轻响,施忠倒挂在屋檐下,手中抛着个油纸包:"大人可认得这个?"展开的油纸里裹着几片墨绿色碎屑,腥气扑鼻。施世纶蘸水轻捻,碎屑竟化作紫色汁液,与王二疤指甲里的粉末如出一辙。
"庞家后厨的泔水桶里捞的。"施忠压低声音,"今早庞老太爷亲自盯着人烧了三筐药材,我趁他们换炭时摸了两片。"
更漏指向子时,施世纶突然抓起惊堂木往青瓷盘重重一拍。秤砣受震翻倒,底部露出个米粒大小的凹槽。银针轻挑,竟抠出团浸透桐油的纸卷,密密麻麻记着:"甲子年三月初七,蟹脚钱二百贯;四月廿二,蟹黄三百斤......"
"好个漕帮黑话!"施世纶冷笑,"蟹脚钱是码头保护费,蟹黄分明指私盐。"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粉壁上,恍若一只展翅的夜枭。
庞府西跨院飘着浓重药味。施忠伏在滴水檐上,见庞管家提着灯笼闪进柴房。柴垛后竟藏着道暗门,石阶直通地窖。二十口陶瓮整齐排列,瓮口封着蟹形火漆,揭开竟是白花花的官盐。
"谁?!"庞管家猛回头,施忠已如鹞子翻身跃上房梁。暗处忽射出三枚透骨钉,擦着他耳畔钉入木柱。黑影掠过天井,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青铜秤砣——正是白日里在码头见过的漕帮杀手!
五更天,王二疤的寡妇抱着婴孩跪在衙门口喊冤。那孩子襁褓里塞着半幅血书:"庞家要灭口"。施世纶展开血书对着日头细看,绢帛夹层竟显出幅漕运路线图,九曲十八弯的河道上标着七个朱砂红圈。
"明日巳时,白河渡口。"施世纶将茶碗扣在路线图某处,茶水顺着桌沿滴成个"庞"字。施忠会意,袖中飞爪已缠上腰间盘龙索。
白河渡口晨雾如纱,施世纶扮作盐商立于乌篷船头。船尾堆着七口贴着"庞"字封条的樟木箱,箱底却暗藏九连环机关——这是按血书路线图特制的诱饵。
"来了。"扮作船夫的施忠压低斗笠。雾气中忽然冒出三艘平底沙船,船头各悬青铜蟹灯。当中船头站着个疤脸汉子,腰间赫然别着青铜秤砣。
"验货!"疤脸汉子抛来秤砣。施世纶接住时指尖一沉,秤砣底部的"庞"字竟能左右旋转。他不动声色地将"庞"字转成倒悬状,秤砣突然裂作两半,露出半枚虎符。
疤脸汉子见状瞳孔骤缩:"阁下究竟......"
话音未落,两岸芦苇荡里窜出十艘快船。施忠甩出盘龙索缠住沙船桅杆,凌空翻身时袖中飞镖已打灭三盏蟹灯。疤脸汉子怒吼着掷出秤砣,却见施世纶举起虎符:"漕帮左护法见此符如见帮主,还不跪下!"
河面突然炸起丈高水柱,二十名水鬼破浪而出。原来那日打捞的青铜秤砣暗藏漕帮信物,施世纶早已通过密信中的蟹纹密码,推算出今夜叛党接头必验虎符。
庞府地窖深处,三百只陶瓮正在渗出血水。庞老太爷拄着珊瑚拐杖,将最后一把玳瑁粉撒入沸腾的铁锅。紫色毒烟腾起时,暗门轰然洞开。
"好一招借蟹鸣冤!"施世纶挥袖驱散毒雾,"先用蟹膏金诱使群蟹围尸,再散布水神索命的流言,却不知毒粉遇露水显形的特性,早将罪证刻在青石板上。"
庞老太爷拐杖猛击地面,十二尊蟹形铜灯突然喷出毒火。施忠扯下幔帐卷起烈焰,却见老头掀开暗道就要逃窜。
"哗啦啦——"
二十口陶瓮齐齐炸裂,白盐裹着毒粉形成迷雾。施世纶不慌不忙取出竹筒,将王二疤指甲中的粉末倾洒空中。两种毒粉相遇竟迸发蓝火,瞬间照亮密室东侧佛龛——纯金观音像的莲座下,正嵌着半块带血丝的青铜秤砣!
施忠的飞爪穿过毒雾,堪堪勾住庞老太爷的玉带。老头回身射出三枚淬毒蟹针,却被突然出现的王二疤遗孀用婴孩襁褓尽数接下——那襁褓竟是用防火油布缝制。
"还我夫君命来!"妇人从发髻抽出拓蓝纸抖开,正是王二疤背上的完整漕运图。七个朱砂红圈突然遇热显形,每个标记都对应着陶瓮中的亡魂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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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府衙正堂,三百斤毒盐堆成雪丘。施世纶举起惊堂木,却见庞老太爷狞笑着咬破衣领:"你们岂知朝中......"
"啪!"
一枚枣核钉突然射入庞老太爷喉头。施忠闪电般跃上房梁,只扯下半幅绣着金蟹的袖角。施世纶凝视着枣核钉上的南海珍珠粉,想起三日前查获的贡船失踪案卷宗,心中已然雪亮。
"将十二只青蟹呈上。"施世纶当堂提笔,在每只蟹壳写下罪状。螃蟹爬过朱砂印泥,在供状上留下猩红轨迹,恰似道道血泪。
秋风扫落公堂外的槐叶,百姓传言那日有三百只螃蟹绕衙三日不去。而白河码头新立的戒石碑上,深深刻着二十四字:
青螯作笔河为纸
血泪成书天有知
莫道横行能蔽日
终见霜刃斩金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