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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屈指弹开水晶酒塞,琥珀洪流在意大利小牛皮座椅上漫成黄河改道图。
“咱们阿逾今晚火气够旺啊,够煅烧三窑钧瓷了。”谢烬夜抬手打了个响指,包厢的紫铜门环应声而颤。
六位素色旗袍美人踩着《雨打芭蕉》的琵琶声款款而入。
领头的姑娘发间别着苏绣玉兰簪,杭罗面料在走动间泛出蚕丝特有的珍珠光泽。最后那位抱琴的少女隐在阴影里,蕉叶式古琴的冰弦映着包厢暗藏的LED灯带,在她低垂的侧脸勾出工笔白描的轮廓。
陈逾明的瞳孔在某个瞬间缩成应县木塔的风铎孔洞,那抚琴的起手势,与许悦萱当年在古建所抄书时,笔尖悬在“偷心造”词条上的弧度分毫不差。
琥珀色酒液撞上手工凿制的冰球,在捷克水晶杯里迸溅出细碎星芒。
陈逾明仰颈灌下半杯艾雷岛泥煤威士忌,酒液顺着喉结滚落,在定制衬衫领口洇出暗色年轮纹。
“这批清倌人可是照着《韩熙载夜宴图》挑的。”谢烬夜用雪茄剪裁开沉默,黑曜石袖扣映着南笙发颤的睫毛,“最左边那个叫南笙......”他故意将山崎25年推过案几中线,“干净得跟蒸馏水似的。”
他故意将“干净”二字咬得极重,惊得南笙弹奏《广陵散》的指法突然乱了,古筝弦上溅起一滴血珠。
“南姑娘是京音的古琴首席。”谢烬夜晃着山崎25年的杯壁,玛雅纹身随霓虹起伏,“家里前阵子出了事,父亲破产留了债......现在医院账单还压在琴盒底下。”
陈逾明忽然起身,西装下摆扫落南笙膝头的琴谱。
泛黄纸页上《梧叶舞秋风》的工尺谱里,夹着张褪色的全家福,南笙穿着私立学校的制服,坐在琴房落地窗前笑靥如花,背景里的红木博古架陈列着如今早已流拍的藏品。
万宝龙钢笔悬在支票上方,黑色大理石纹笔杆在支票上投下阴影。
当陈逾明写下第一个“伍”字时,南笙忽然按住琴弦,古琴迸出裂帛之音:“陈先生!我......我可以签借据。按银行利息......”
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琴漆,廉价香水混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逾明嗅到她发间飘散的茉莉香,与许悦萱曾经用的洗发水味道一模一样。
“就当是古建修缮基金。”他摘下崖柏珠串压在支票上,木料香气裹着暴雨刻痕,“应县木塔能扛千年风雨,南姑娘的《梧叶舞秋风》值得这个价。”
南笙的泪珠坠在雁足裂痕处,晕开父亲生前题写的“宁拙勿巧”。
谢烬夜用雪茄点燃缴费单,火星吞噬着“机械瓣膜”的字样:“南姑娘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倒比剑桥那位更招人疼。可惜陈少心里那座应县木塔,早被雷劈出八百道裂缝了。”
鎏金香炉的烟霭中,陈逾明的指尖推过一张黑曜石纹名片。
烫金的“顾氏医疗”徽标在霓虹下泛着冷光,边角印着私人助理的专线号码。
“明早八点打这个电话,”他声音沉得像古建所库房的青铜编钟,“会有人接伯母去总院VIP病房。”
南笙的指尖悬在名片上方颤抖,医用胶布下的血管在苍白皮肤下发青。
三个月前她曾攥着病历在顾氏总院大理石厅堂徘徊,导诊台护士瞥见她洗白的帆布鞋时说:“心外科特需病房押金五十万起。”
此刻那张轻薄的卡片却像把钥匙,正缓缓拧开ICU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