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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难得的阳光穿透云层，懒洋洋地洒进秦诺小公寓的窗户。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洗刷过的清新味道，驱散了连日笼罩心头的阴霾，却驱不散来自秦家的低气压。
沙发角落里，手机屏幕安静地黑着。秦家那边，自她前天摔门而出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秦诺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亮起，通知栏干净得过分，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甚至连个催她回去的质问都没有。这种反常的安静，比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更让她心头发毛。他们是在等她耗尽锐气，主动回去低头认错？还是在暗地里准备着什么，要给她一个彻底的“教训”？以爷爷的脾气和父亲的手段，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甩开这些沉重的念头，试图不去想秦家可能的反应，但昨晚那个雨夜的画面却不请自来，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
公交站台下，那片昏黄又暧昧的灯光。冰冷黏腻的雨水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还有……连玉。
那个男人，就那样自然地撑着伞，将她整个护在伞下。伞沿倾斜，雨水毫不客气地打湿了他半边肩头，深色的衬衫颜色变得更沉。夜色浓郁，他那双眼睛却像是落入了星辰，格外明亮。
“秦诺。”
他低声念她名字时，嘴角似乎勾了一下，那点极淡的笑意，在她心湖上不轻不重地划过，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酒吧初遇时，他身上那点若有似无的轻佻感，似乎真的被这场大雨彻底冲刷干净了。后来的相处，他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绅士风度，既不疏离也不过分热情，维持着一种让人舒服的距离感。这让她实在讨厌不起来。
可爷爷那句评价——“乱七八糟的人”，又像个紧箍咒，在她耳边嗡嗡作响。酒吧里主动搭讪的男人，能有多正经？或许昨晚那点体贴，不过是他更高级的狩猎技巧？毕竟，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两面之缘和这张过分好看的脸。
秦诺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发型弄得更糟。她从小就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欠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情。昨晚他帮忙叫了车，她连车费都没来得及扫码支付，就慌不择路地说了声谢谢跑掉了，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失礼。
于情于理，似乎都该正式道个谢，把车费转给他。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破土而出的藤蔓，迅速缠绕住她的思绪。对，只是道谢，顺便还钱。她努力说服自己，动机纯粹。
心里却有个诚实得近乎残忍的声音在反驳：别装了，你就是想再见到他，哪怕只是说句话。
秦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在阳光下渐渐恢复了周末应有的生气。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光，有些刺眼。
“为自己活一次。”苏橙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带着怂恿的意味。
她无声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去他妈的“稳重踏实”，去他妈的“门当户对”！她承认，她就是被他那张脸吸引了，肤浅又怎么样？她就是好奇，想看看这个在雨夜里给她递过一把伞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最后验证了爷爷的评价，发现他真的是个“乱七八糟”的人，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亲自尝试过的结果，总比被动地塞给一个连照片都没看清的“王家儿子”要强。想到那个据说“稳重可靠”但可能古板无趣的联姻对象，秦诺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个决定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压倒了因家族压力而产生的焦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未知风险的冲动和隐秘的兴奋。生活好像突然有了新的方向，哪怕这个方向可能通往悬崖。
她重新拿起被冷落的手机，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犹豫地滑动。连玉……这个名字不算特别，重名的人应该不少。她点开微信的搜索框，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连玉”。
果然，搜索结果跳出来一长串同名用户。她耐着性子，从上往下，一个个点开头像放大查看。大部分头像要么是风景，要么是卡通人物，要么是宠物萌照，还有一个用的是奥特曼打怪兽的截图，看得她差点笑出声。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准备放弃这大海捞针般的行为时，一个头像攫取了她的视线。
不是真人照片，是一个设计感很强的logo，线条简洁，像某种抽象的建筑结构，又有点像几何图形。她点开这个用户的个人信息，地区显示是本市，微信号看起来也像正常使用的。朋友圈设置了仅三天可见，里面空空如也，仅有的几条动态都与财经新闻、建筑行业动态有关，配图也多是些会议现场的远景、设计图纸的局部，没有任何一张能看清脸的个人照片。
会是他吗？秦诺微微皱起眉。这个账号所呈现出的冷静、专业、甚至有些刻板的商务精英形象，和她在酒吧里、在雨夜中看到的那个连玉，感觉实在对不上号。那个男人虽然衣着考究，气质不俗，但眉眼间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随和甚至慵懒，不像这个账号主人这么……正经。
可是，除了这个，似乎没有更符合的了。年龄、地点都对得上。
要不要加？万一加错了，对方问她是谁，那得多尴尬？场面大概会像认错教室一样社死。
秦诺咬着下唇，右手食指悬在“添加到通讯录”那个绿色按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快，咚咚咚地敲在胸腔。
管他呢！错了就错了！大不了删掉！还能怎样？
她像是给自己壮胆，眼睛一闭，手指用力点了下去。然后在弹出的验证信息框里，凭着一股冲劲飞快地输入一行字：【你好，我是秦诺。】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刚跑完八百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回沙发柔软的角落，手心竟然真的有点潮湿。
好了，发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又难熬的等待。他会不会通过验证？看到“秦诺”这个名字，他还能不能想起她是谁？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女生主动加他微信？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横冲直撞，让她有些坐立难安。她一会儿想去厨房倒杯水，一会儿又想去阳台透透气，但最终还是黏在了沙发上，眼睛时不时瞟向手机屏幕的方向。
但与此同时，一种打破既定规则的隐秘快感，一种将选择权抓回自己手中的主动感，又让她觉得无比兴奋。心脏像是在打鼓，一半是忐忑不安，一半是……无法言说的期待。
不管秦家那边在酝酿什么，也不管这个连玉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秦诺，这一次，算是真真正正为自己，迈出了自己选择的第一步。感觉……还不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