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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仁:
你好!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父亲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感受深刻的父亲,深知我们姐弟仨和弟媳妇轮流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为他焦灼守护的不易,总算看到了我们的孝心。
当时在重症监护室里挣扎的他,被推出来做胃部造影的时候,还担心我们在重症监护室外吃不好,睡不好,会不会挨冻?毕竟那是倒春寒最肆虐的一段日子。
血浓于水之情,唯有患难之时才会显得更亲切。以至于出院回弟弟家住之后,父亲竟然对前来探望他的亲友说,经过这次重病,我们姐弟仨和弟媳妇在他的心目中都算经得起考验,过了父亲心里的关卡。
这简直让旁听的弟弟有点儿哭笑不得。在鬼门关晃悠了许多天的父亲,竟然在借机考验我们姐弟仨。都是骨肉至亲,好不好?!
然而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父亲能转出重症监护室更好的结果了。那是双重门隔住的生死屏障。回想那些昏暗的时光,每一次被护士呼叫父亲名字的时候,我们都会忐忑不安。
还记得当时姐姐、弟弟和弟媳因为工作的原因,只能和我轮流守护。在重症监护室外的人,几乎是蓬头垢面的焦灼。而在家里的人也是寝食难安,以至于有泪不轻弹的弟弟,在父亲生死未卜的苍茫里,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澜,对着母亲的遗像忍不住落泪。
看到弟弟伤心的样子,弟媳妇也是跟着弟弟流泪。
是的,父母是孩子们之间亲情维系的支撑点儿,倘若父亲彻底倒下,我们姐弟仨就成了不可言说的孤儿。
生死无常,重症监护室里边各种危重病人都有,有的病人在里边断气了,只是在两重门中间隔了蓝色的医用屏障,直接给病人穿上寿衣。穿完寿衣,还要在身体外边套上一个黑色的袋子,才能被推出双重门。
而且这期间,病故的人所有陪护的亲人都是不允许哭的,毕竟重症监护室外边,有更多的家属在焦虑的情绪掌控下等各自亲人的消息。
当病故的人被亲人护送着离开重症监护室区域稍微远距离一些,病人的家属才会忍不住失声痛哭。那一刻,整个大厅仿佛瞬间被哭声抽空未名的喧嚣,众人不约而同望向匆匆远去的一群人,肃穆的氛围,是一根针掉下来能听到的寂静,可怕的寂静。
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自打为自己的亲人签了病危通知书之后,就一直在夜色中嘤嘤地哭泣,说是自己没照顾好病人,很是自责和懊悔。旁边的亲人越是劝慰她,她哭得越伤心。夜色中央,整个重症监护室外的大厅被悲伤的音符充斥着,这让旁边的人,更是揪心。
某种意义上,重症监护室宛如人间地狱,进去的病人都是浑身插着管子,吸着氧气。真心让外边的家属在有常和无常之间,无声喟叹。生而为人不易,活着真难。
而那些穿着单薄衣衫,忙里忙外的的医护人员宛如拯救众生的天使,让病人的家属肃然起敬。
尤其是专门照顾自己亲人的小护士,更是有着代言亲人的存在感,让病人家属无条件感恩和信赖。是的,在病人最危难之际,是和蔼可亲的小护士寸步不离的守在病人身边。
还有一个出车祸的老妇人,是在帮二女儿搬家之后,回家的途中出了车祸。这让二女儿在愧疚之余非常自责。而她们的家人,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和年迈的老父亲,在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之后,在病人颅骨彻底粉碎的无望里,分成了两派。
一派坚持把老人拉回去善终,一派坚持在重症监护室等老人彻底断气。两拨人闹得不可开交,她们各执己见,商量不通,医生自然是不敢轻易放病人走的。
至少我的父亲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出车祸那家的两拨人还在相持不下。病人还在奄奄一息的监护室之中耗着。
还有一个拿着老年手机,在重症监护外守护儿子的老父亲,显得格外憔悴。都不知道手机啥时候欠费了,为了和亲人联系,只能恳求旁边的人帮他充话费。没有智能手机的他,兜里只有皱巴巴的现金。
还有一个特别温良的女人,因为老父亲在重症监护室,只能和弟弟轮流在重症监护室外守护。她们分工合作,她值白班,她的弟弟值夜班。她的父亲特别固执,之前死活不肯交新农合医保,以至于还没转出重症监护室,已经花费了八万多的医疗费用。
还有独生子女的病人,因为要忙于工作挣钱交付高额的医疗费用,只能聘用护工在重症监护室外等候病人的消息。继而再传达给病人的子女,以便及时了解亲人的病情。
而那些突然被通知要推着病人去做CT的家属,因为人手不够,而亲人又无法及时赶来,也就只能求助身边身体稍微强壮一些的好心人了。如果碍于面子,不想求人,也只能在重症监护捡起一张可以联系护工的名片,请求护工来帮忙。
为了推销各种医护服务,每天都有几波人来发放服务名片。常常是这一波人收了上一波人贴放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名片,下一波人如法炮制,又换成他们的卡片,争取赚钱的机会。
护工服务是根据楼层和距离来定价的,去CT室是30元,去造影室是50元,反正每个项目的价码不等。我和姐姐当时因为人手不够,就是请了两个临时护工帮忙给父亲做的CT。如果等弟弟从老家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就错过了预约的时间。
而后来,好心的弟弟在帮别的病人家属做了CT之后,自然是不肯收费用的。那个病人的家属,出于感恩,就送了弟弟两瓶冰红茶作为答谢。
重症监护外,病人陆陆续续的来,陆陆续续的去,仿佛无常的生死场。重症监护室的双重门,进去容易,出来就是不同的方向,要么好转,要么恶化。如此苍茫的芸芸,总会让亲身经历过的人,在心惊胆战的惊悸中,看淡人生。
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要面对的过程,不过一早一晚。只是修行好的人,会死得其所,少遭受一些苦痛罢了。
父亲第二次入院时,我们也是不希望他进重症监护室的,但是他近乎爆表的各项指标,由不得我们的希望拿捏生死场。
父亲进了重症监护室之后,经历了身心的重创之后,分明是有些后怕的。每一次我们被允许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去探望他,他都会流泪,那浑浊的眼神无助而悲伤。
以至于他在重症监护室从无望的昏沉中,认出捂盖严实的弟弟,竟然像见到新大陆一般惊叹“嘢嗨呀!我的孩儿!”
当时弟弟就忍不住落泪了,这么多年了,父亲从来没有如此亲切的称呼过他。这仅有的一声呼唤,足以让一米八高的弟弟瞬间破防。
之前第一次入院的时候,手术之后,我们遵从医嘱,劝父亲喝酸奶调节肠道,他任性地说不喜欢喝酸奶,就不喝。
而今胃管插了十多天的他,却主动说,以后出院了会坚持喝酸奶。这样的转变,让我们格外欣慰。从被动到主动,他总算领悟到生命的不易了。
不得不承认,78岁的父亲足够坚强,至始至终他唯一的信念,就是想活下去,至少要活到我们近代家族中年龄最大的人。我们的二爷是82岁病故的,父亲扬言要努力超过二爷。
想必这也是他活下去的意志力所在。
好了,子仁,今天就写这么多。时间总是不等人的,而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读一抽屉,无处可寄的信。
此致
爱莫能助的苏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