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作的画

第52章 那条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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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上了高中以后,便不经常在家了,只有寒暑假期间,如果决定不外出的话,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家里。

我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已经来到我家好几天了,听爷爷奶奶说,它是被上一个人家不要了的,被家里人带了回来。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同样也盯着我看,看了几眼,便急了,冲我叫喊,声音里全是凶劲儿,我那时怕它,便离它远远的,能不看见它就不要看它。后来时间长了一些,我看它冲我叫得没那么狠了,便会主动送它些吃剩下的骨头啊,肉之类的,每次去给它送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蹲在那里和它聊天,像和小孩子说话一样,它很积极的回应我,我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我说话,但我总觉得自己是听得懂它的话的。

时间久了以后,我每次从旁边经过,它都要冲我摇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跟我撒娇。我看得懂它的依赖,所以每次都安慰它,告诉它我就是经过,不是要和它玩,它不知听不听得懂,但是我每次看到它充满不舍的表情,心里都有一点难受,因为我知道,我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宠物来看待的,虽然不知道它将我看成什么,但绝对是比它在我眼里重要的。

那个假期,我和它好像成了好朋友,我总是摸着它的头,对它说一些废话,它很喜欢往我身上跳,但它在我眼里,只是一只土狗,身上的毛,不知沾染了多少细菌,所以,我是绝不允许它碰到我身上的。它是一只很执着的狗,每次往我身上扑的时候都会被我很轻易的避开,因为它脖子上是戴着狗链的,只要我不让它靠近,它就无法真正的靠近我。现在想一想,我确实有够残忍的。总是以下次不来威胁它的时候,也不会管它听不听得懂,它那时候来到我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比起刚来的时候,身上多少养出了一些肉了,皮毛也变得光滑了一些,爷爷奶奶也很喜欢它,每天自己的饭还没吃,就惦记着要给它送吃的了,它脖子上的狗链是万万不能摘下来的。周围有很多养狗的人家,这儿养的狗和大城市里当成孩子养出来的狗是不一样的,不会专门去给他们买狗粮,更不用说洗澡检查身体了,大家都这样。

万一放开了它,它咬到了哪个从家门口走过的邻居或者路人,主人家就得赔钱啊负责啊,大家都有这种意识,知道被咬到了不是闹着玩的。很多人家都会养狗,大部分人是想着它们替自己看家护院,也有很少的人,会将养了很多年的狗卖给那些来收狗的狗贩子,这种情况,大家都知道那些狗是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的,所以,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将自家养了很多年的狗卖出去,宁可自己一直养着它,一直到它老死。

那时我以为它会就这样在我家生活下去,直到将来的某一天,变成一只很老很老的狗。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不止是人,这世上任何一种发得出声音的物种,都逃不过世事难料,都会被造化弄人掌控。

我再次见到它的时候,它似乎已经忘了我俩曾经默契的说着话的交情,像初见一样冲我龇牙,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后退。我一直很害怕狗,小时候曾经亲眼见到过一个小孩子被狗咬了,直到现在,她的小腿处,还留着一个很大的疤痕,我怕痛,虽然不知道被咬到后除了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影响,却还是本能的想要远离这种可能出现的结果。

它望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陌生,再也找不到以前面对我时的那种依赖了,我想,都怪我,离开它太久了。那时候我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决定,我不要在去获得它的信任了,再经受一次同样的熟悉再陌生,对我对它,都太残忍了。

爷爷奶奶听到我真假掺半的抱怨它不认识我了这样的话后,鼓励我去给它送吃的,我就不再像之前那样积极了,我看不得它看向我时陌生的眼神,那让我难过。

后来与它再见的时间都太短,来不及让它再次认识我熟悉我信任我,但我还是会在经过它的时候很认真的看它,觉得它不必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未知的前程实在是太幸福了。那时我觉得,以后我们两不再熟悉也没什么,就这样过很久很久,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最后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的样子让我难过极了,那时我甚至觉得,它当初要是没有来到这里,会不会更好一些。

它的前爪卡在铁链里,被毛遮着,就像一条铁链直接穿透了它的肉爪,看着隐隐透出来的血色,我仿佛能感受到它的痛苦。它没有将痛苦表现出来,只是偶尔会发出犬吠声,声音里藏着人类不易察觉到的疼痛。它的爪子卡住的地方离脖子很近,离地很远,我听爷爷奶奶说,不知它是怎么卡在那里的,他们曾经尝试给它弄出来,但并没有成功,奶奶还差点被它咬了。

我在家里待着的那段时间,我看着它的那只爪子永远就那样提着,当它站起来的时候,只能用两只后脚和一只前脚支撑身体,大部分时间,它会直接趴在地上,似乎是那样能让它自己好受一些。那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看着它难过的眼神,我们都很难受。

我不再尝试着靠近它,只是阳光撒在大地上的时候,我会坐在家门口,看它趴在它的窝旁晒太阳,它已经瘦了好多,瘦得比刚来我家时还严重,性子却比那时好很多,从前有陌生人经过家门口时,它会冲着人家叫好半天,说了它也不听,现在却再没力气叫了,只有我们碰到它的链子,它才会冲我们叫,看着它这样,我们却宁可它不听我们的话。

后来我又走了,离开的那天,我看着它虚弱的样子,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它撑不了多久了。

我每次打电话回家,总会下意识的问一问它怎么样,一开始,它是没胃口吃东西了,以前喜欢的东西放在面前,它也懒得吃了,后来,毛掉了很多,我就不再问得那么勤了,直到我意识到已经过了很久以后,我才再一次问起它的近况,得知它最后被卖给来收狗的人之后,那一瞬间,我内心涌上来的情感居然是:它终于不用再痛苦了。

得知它已经离开我家后,我就再没提过它,也很少会想起它,只是每次想起曾经路过的那个地方时,总有一双很澄澈的眼睛在我眼前闪过。

亲爱的小花呀,下一次,请千万不要忘记我了。下一次,我也一定不再阻止你往我身上扑的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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