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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许保国端着刚出炉的烘山芋推门走了进来,
他满脸笑容地问道:
“刚出炉的哦,香不香啊?”
他的上海话里裹着热气,
还混杂着他军服上的桐油味。
紧接着,牛新河也紧跟着走进了屋子,
他那浓重的河南腔震得药瓶都直晃悠:
“日恁娘!戴局长的人又在码头翻出了三箱炸药!”
古之月抖开手中的《大公报》,
油墨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与他身上枪伤未愈的药苦味交织在一起。
他看着报纸,喃喃自语道:
“瞧瞧,三月份宜昌又失守了。”
报纸的第三版印着一张模糊的战地照片,
那残破的城墙垛口,让他不禁想起了野人岭的诡雷阵。
“山田老鬼要是在这儿,
肯定会忍不住在城墙上刻下他那标志性的菊花纹。”
古之月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仿佛能看到那个狡猾的日本军官在城墙上刻下菊花的情景。
“三月的时候,”
古之月慢慢地翻到报纸的背面,
仿佛那上面的字需要仔细辨认一样,
“重庆遭了大轰炸,朝天门码头的货栈全烧了——”
他故意在“货栈”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若无其事地接着说下去,
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徐天亮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古之月心里暗笑,
他知道徐天亮肯定在想那个被省略掉的“3号货栈”。
那可是牛新河和许保国上次捣毁的据点啊,
可惜让山田次郎那老鬼子给跑了。
“戴局长的人没抓住那老鬼子?”
徐天亮突然开口,
声音低得像浸了水的棉花,
让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古之月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说:
“报纸上说‘敌酋下落不明’,
牛大哥前天还骂娘呢,
说山田的人在歌乐山埋了诡雷,
想炸白长官,结果白长官临时有事,改道了,
炸死了三个咱们的弟兄——”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突然感觉到身边的刘海棠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
身体猛地一抖,
原本拿在手里的碘伏棉球“啪嗒”一声掉在了床单上,
洇出了一个褐色的圆斑。
徐天亮披着半边衣裳凑过来,
金陵腔淬着冷:
"四月份衢州机场被炸,咱们教的防空阵型算是白瞎。"
他突然指向角落的日历——
四月三十日画着血红的圈,
"去年这时候,咱们还在长沙淋着雨挖战壕。"
许保国剥山芋的手忽然顿住,
上海话黏着栗子香:
"军统上周在朝天门折了六个兄弟,
山田的人往货箱里塞了跳雷。"
窗外飘来军校晨练的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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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着不知哪间病房的呻吟,
把回忆撕开道血淋淋的口子。
五月的阳光突然变得异常毒辣,
仿佛要将大地烤焦一般。
古之月站在窗前,恍惚间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江西雨夜。
雨幕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
徐天亮背着受伤的古之月,
艰难地在齐腰深的泥水中跋涉着。
他的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有些沙哑,
但依然带着浓浓的金陵腔:
“龟孙撑住!陆医官的棚子就在前头!”
子弹在竹林中嗖嗖乱窜,不时有火花四溅。
古之月的左腿中弹,鲜血染红了徐天亮的后背。
他能感觉到徐天亮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他的步伐却没有丝毫迟疑。
“当时你脖颈子直往我耳根喷热气,”
徐天亮突然笑出声来,
“跟个破风箱似的。”
古之月也笑了,
尽管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的笑容有些扭曲。
刘海棠在一旁剪着纱布,
咔嚓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古之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侧跳动的脉搏,
想起那年陆医官就是用这把剪刀,
从他的身体里剜出了弹头。
牛新河嘴里嚼着山芋皮,插话道:
“要俺说,最险还是去年在野人岭……”
他的河南腔突然被一阵刺耳的防空警报声打断。
许保国穿着军服,
军服上的铜扣在阳光下反射出红色的光芒。
他一脸严肃地喊道:
“演习!今朝是五五防空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望向窗外。
只见天空中飘满了五颜六色的风筝,
那是军校生们放的防空靶。
出院的那一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古之月走在医院的小径上,
两旁的梧桐树上,白色的絮状物像雪花一样飘落。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古之月拎着牛皮行李箱,
闻见上面四十师的火漆印泛着腥气——
这箱子还是周师长的副官"送"的。
徐天亮对着更衣镜正帽檐,忽然嘀咕:
"领章该换成中尉了。"
当路过器械场时,
古之月的目光被两个正在擦拭马克沁机枪的学员吸引住了。
那浓郁的枪油味与学员们身上散发的汗酸味交织在一起,
如同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猛地向他袭来。
古之月猝不及防,一个响亮的喷嚏脱口而出。
这阵喷嚏声仿佛唤起了他的回忆,
去年的这个时候,
山田的狙击手就藏匿在对面的钟楼里,
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古之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段紧张刺激的经历似乎还历历在目。
就在这时,牛新河突然指着操场,惊讶地喊道:
“日恁娘!戴局长咋把咱的诡雷阵画进教材了?”
古之月闻声望去,只见操场的一角,
一幅巨大的教材图上,
赫然展示着他们精心布置的诡雷阵。
夕阳如血,将黄埔楼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痂色。
古之月和牛新河的目光被这诡异的景象所吸引,
他们远远地望见张教育长正站在台阶上,
他那高亢的合肥腔在空气中回荡,
震得周围的麻雀四处乱飞:
“恁两个鳖孙!教案都编到第六章了,还知道回来?”
面对张教育长的责骂,
徐天亮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铁皮盒,
笑嘻嘻地用他那独特的金陵腔说道:
“给您捎的,正宗雨花石——
从山田老鬼的棺材本里刨的。”
夜幕逐渐降临,
夜色如墨,缓缓地漫过了歌乐山。
古之月回到宿舍,
铺开那张泛黄的地图,思绪也随之飘远。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中时,
徐天亮擦拭着他那把心爱的二十响手枪,
突然冒出一句:
“毕业典礼在端午。”
这句话如同平静湖面上的一颗石子,
激起了层层涟漪。
古之月的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既有对毕业的期待,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此时,窗缝中钻进了一股淡淡的艾草香,
与远处厨房煮粽叶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仿佛预示着端午节的临近,
也为这个充满故事的夜晚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氛围。
山田次郎的怀表还在抽屉里走着,
咔嗒声与军校的熄灯号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