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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独特的香气,混着枪油和帆布的气息,
在清晨的雾气中交织成一张若有似无的网,
将整个阅兵场笼罩其中。
何总长的声音突然拔高,如洪钟一般在阅兵场上空回荡。
他的浙江官话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倭寇军校的腔调,
让人不禁想起那些曾经的战争岁月。
“诸位可知,校长为何选在下周阅兵?”
他的问题如同一道闪电,
划破了沉默的空气,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答案。
就在这片静谧中,牛新河的河南话突然冒了出来,
声音响亮而直接:
“因为玉米熟了,该打鬼子收庄稼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连张教育长的合肥话也带着笑骂:
“你个龟孙,倒懂得稼穑之事!”
然而,何总长并没有被这阵笑声打断,
他的手在胸前优雅地画了个弧,然后朗声道:
“正是!”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信,
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他心中酝酿多时。
“百团大战的捷报传来时,太行山上的菊花正开。”
他的话语如同一首激昂的诗篇,
在每个人的心头激荡。
“十八集团军的弟兄们,在正太铁路上用刺刀拼出了咱中国人的硬骨头!
校长此次阅兵,既是看你们的精气神,
更是要让鬼子知道,咱们军校的火种,比太行山的槐树根还要深!"
古之月看见许保国的步枪刺刀在阳光下闪了闪,
那是徐天亮昨夜拿机油擦了三遍的成果,
刀柄上还留着淡淡的松香味。
视察结束时,夕阳西下,余晖如金,
给操场的旗杆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徐天亮鬼鬼祟祟地凑到古之月身旁,
操着一口金陵方言,声音压得低低的:
“班头,你有没有注意到,
总长检查的队伍,偏偏就是你带的新三中队啊?”
古之月心中一紧,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皮带头,
那冰冷的金属扣硌得掌心微微发疼。
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说:
“今早列队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牛新河那小子,故意把许保国往前推了半寸。”
徐天亮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轻声说道:
“这从海州军营开始啊,有个不成文的老规矩,
上级检查的时候,必定会先查排头。
可咱们新三中队的排头,
上个月才从其他地方考过来的新兵蛋子,
对这里的情况还不太熟悉呢。”
两人站在槐树下,树影在地上摇曳,
仿佛被风吹碎的银片。
徐天亮突然从裤兜里掏出刚从刘海棠后厨顺来的烤红薯,
“咔嚓”一声,将其掰成两半,
那浓郁的烤红薯的香气,在寂静无人的操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一边嚼着烤红薯,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昨儿个后半夜擦枪的时候,
我无意间发现牛新河的刺刀鞘里塞着一张字条。
那字条上的墨水,
我认得,是开封产的‘乌龙’牌。
你说巧不巧,那小子的老家就在驻马店,
他老是托人从河南给他捎带笔墨。”
古之月接过烤红薯,甜腻的薯香里混着硝烟味,
突然想起2年前在陈仓,牛
新河因为打靶脱靶,被自己用树条子抽过屁股。
“会不会是教务处的周教官呢?”
古之月一边咬着烤红薯,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
烤红薯的碎皮,不知什么时候沾在他的领章上。
他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
“上个月他找我借过《步兵操典》,
还书的时候我发现封面的角上多了一道浅浅的指甲印。”
徐天亮听后摇了摇头,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步枪的准星,
仿佛在感受那冰冷的金属质感。
“周教官可是保定三期的老资历了,
他犯不着跟咱们这些新兵蛋子较劲。”
徐天亮分析道,
“不过,今天早上我倒是注意到教育长身边的那个传令兵,
他在给总长牵马的时候,特意多看了你新三排两眼。”
暮色渐渐笼罩了整个操场,
古之月的目光被槐树下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牛新河正蹲在那里,认真地擦拭着他的皮靴,
嘴里还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梆子戏,
那浓郁的河南口音在空气中回荡。
远处,伙房传来了开饭的哨声,
那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与此同时,
一股炒白菜的香气也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让人不禁垂涎欲滴。
古之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枪套,
然而,他的手却摸到了一片空荡荡的。
早上阅兵前,
徐天亮担心新学员们会因为紧张而走火,
所以收走了所有的实弹。
可是,此时此刻,
古之月却觉得枪套里缺少的不仅仅是子弹,
还有某个隐藏在晨光中的神秘眼神,
以及某个在枪栓声中悄悄埋下的钩子。
晚风轻轻地吹起,
带来了阵阵槐花香和远处隐隐约约的犬吠声。
徐天亮突然指着操场的一个角落说道:
“你看到那堆碎砖了吗?
去年冬天我们修靶场的时候,
牛新河那家伙偷偷地藏了几个罐头在他的铺盖卷里,
还说要寄给他老家的娘尝尝鲜呢。”
古之月顺着徐天亮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堆碎砖静静地躺在操场的一角,
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橙红色。
他凝视着那堆碎砖,
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何总长白手套探进枪膛的瞬间,
以及自己当时心跳如鼓的声音。
原来,有些陷阱就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等待着人们像飞蛾扑火一样,
义无反顾地往光明里踩去。
“走吧,吃饭去。”
徐天亮拍了拍古之月的肩膀,
用带着暖意的金陵话说道,
“明天还要练习分列式呢,
牛新河那龟孙的正步,
踢得比鸭子划水还难看。”
古之月点了点头,跟着徐天亮一起朝伙房走去。
他的靴子踩在碎砖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仿佛在碾碎某个他一直没有说出口的猜测。
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渐渐消失,
夜幕开始笼罩整个操场。
古之月远远地看见值日官的绶带在风中飘扬,
那鲜艳的颜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就像一条永远也追不上自己影子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