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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倒好,在码头上跟瘪三纠缠。"
孙总队长啪地敬礼:
"卑职在路上查获私盐贩子,耽误了些时间。"
他这话半真半假,古之月在旁边听得直冒汗——
码头上那三个汉子分明是白长官的人,
故意制造混乱给缉私总队难堪。
白长官哼了声,端起酒杯抿了口:
"孙总队长,贵州的盐道可是校长亲自划给缉私总队的,
你们倒好,放着私盐不管,尽和咱们桂军抢地盘?"
他这话像颗炸弹,宴会厅里顿时静得能听见水晶灯的滴答声。
孙总队长的脸涨得通红:
"白长官这话从何说起?
缉私总队只认校长的命令,从不掺和派系之争!"
"校长的命令?"
白长官冷笑,
"上个月你们在遵义扣了桂军的盐车,那车盐可是委员长特批给广西的!
你说,这不是故意给桂军难堪?"
古之月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
他早听说中央军和桂军在贵州明争暗斗,校长想借缉私总队之手削弱桂系,白长官自然恨之入骨。
孙总队长梗着脖子喊:
"卑职只知缉私,不知其他!"
白长官放下酒杯,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孙总队长:
"孙总队长,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校长要拿贵州当大后方,可广西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缉私总队夹在中间,最好识相些..."
"白长官这是威胁我?"
孙总队长往前跨了半步,手按在腰间的左轮枪上。
宴会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中央军和桂军的军官都把手按在了枪套上。
古之月赶紧上前打圆场:
"白长官,孙总队长一路劳顿,酒喝多了些..."
他苏北口音软绵绵的,像块湿布盖在火药桶上。
白长官瞥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你一个小小的少尉,敢管长官的事情?孙总队长真是威风啊,身边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可以掺和长官间的谈话?"
古之月心里咯噔一下,白长官这是在暗示什么。
他硬着头皮答道:"卑职不敢,不敢劳白长官挂心。"
白长官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要懂得审时度势。
校长看重缉私总队,可桂军也不是吃素的。
听说你丈人丈母娘在重庆,可得小心些..."
古之月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却不敢发作。
孙总队长阴沉着脸拉起他:
"白长官,军令部的述职还请尽快,孙某公务在身..."
白长官摆摆手,转身走向主席台:
"急什么?先吃饭,吃完了再慢慢聊..."
夜色像墨汁似的泼在渝城的山路上,古之月摸着黑往十八梯走。
朱大伯给的地址在巷子深处,青石板上积着雨水,踩上去滑溜溜的。
他攥着玉镯子,耳边还回响着白长官的话,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小旺!"
拐角处突然亮起盏煤油灯,朱大伯裹着棉袄站在吊脚楼下,
"可算把你盼来了。"
老汉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古之月这才发现他的咳嗽更厉害了。
吊脚楼的木板楼梯吱呀作响,朱大伯推开一扇破门,屋里黑洞洞的。
"坐,大伯给你馏鏊子饼。"
他摸出火柴点亮油灯,古之月这才看清屋里的陈设:
一张摇摇晃晃的木床,墙上挂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军装,桌上摆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
"大伯,你咋住这儿?"
古之月鼻子发酸。朱大伯往灶里添了把柴:
"国军败退时,我跟着船队到了渝城,后来长江航运停了了,就靠给人拉板车糊口。
前些日子染了痨病,拉不动车,只好租了这破屋子..."
鏊子饼的香气渐渐漫开,朱大伯把饼子塞进古之月手里:
"吃,趁热。"
古之月咬了一口,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味道跟干妈做的一模一样,咸咸的,带着柴火的香气。
"你丈人丈母娘就住在前边第三栋楼,"
朱大伯突然说,
"上个月我撞见你丈母娘在码头捡烂菜叶,你丈人扛大包稻米时闪了腰,现在瘫在床上..."
古之月的手猛地一抖,鏊子饼掉在地上。
他想起媳妇临死前的样,她攥着他的手说:
"古之月,我死后,你要替我照顾爹娘..."
"明儿个我带你去,"
朱大伯叹了口气,
"他们念叨你好几年了,总说姑爷..."
古之月站起身,把玉镯子放在桌上:
"大伯,这是干爹干妈让我带给岳父母的,劳您转交。"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
"明儿我办妥公事就来,带大伯去看郎中。"
朱大伯在油灯下点点头,古之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咳嗽声在夜空中回荡。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心里打定了主意:
无论如何,要把岳父母接出码头,要给朱大伯治病,
要让白长官那些杂种知道,缉私总队的人不是软柿子...
远处传来防空警报的呜咽,古之月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渝城的夜从来不安宁,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