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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沈清荷推着他往外赶,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住口。”
将人赶到竹门外,陆衡转过身去正欲走上前同她继续聊,不料“啪——”的一声,门已拴上,差点碰到他的鼻子。
陆衡摸了摸鼻子,蹲下身去。月光似水,泄在大地上,晚风吹拂,檐下的青铜风铃轻响,竹屋外的青石小径上,斑驳的竹影被夜风揉碎,又拼合。
片刻后,陆衡起身,算了算时辰水估计烧好了。转身折向灶房,拎着一桶热水穿过回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轻叩门扉,只唤了一声“沈兄”便离开了。
竹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月色照进屋内,那桶水已然被提进去了。
擦干净身子后沈清荷已经给伤腿上完药了,细细打量这间不过方丈的厢房。
青竹书架上,《春秋》《论语》的书脊被摩挲得发亮,一册《水经注》里还夹着半片枫叶书签。书架上书籍各异,有治国安邦的《唐律疏议》,亦有各种志怪故事。案头砚台余墨未干,狼毫笔搁在粗瓷笔山上,旁边摊开的策论稿纸边角卷曲,朱批字迹力透纸背。
晚风吹动着竹屋的檐角风铃,沈清荷将视线收回,思忖今日被追杀之事。她轻轻倚在床榻上,右腿的伤口隐隐作痛。烛火在青瓷灯盏中微微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竹墙上,纤细灵动。
沈清荷望着窗棂外的月光,微蹙着眉,父亲究竟触动了谁的利益?
她闭下眼假寐,静静思量着,朝政之事从未参与,只是偶尔听起过。现在于脑海中一丝一缕捋清楚,首先,范仲淹“庆历新政“虽已废止七年,但当年裁撤的冗官、整顿的漕运,至今仍有旧党怀恨在心。当初父亲任职工部都水监时,曾力主清理黄河漕运贪腐,肯定触动不少人的钱袋子。
其次,现任三司使张方平与翰林学士欧阳修势同水火。去岁父亲奉命核查汴河工程账目,发现三司下属仓场亏空百万贯,奏折却被中书省扣下。
张贵妃薨逝已两年,但其族兄张尧佐仍掌军器监。父亲上月拒批军器监超支的硝石采购,三日后便突染怪疾。
窗外的竹影突然剧烈摇晃,一阵穿堂风掠过,沈清荷瑟缩一下,拢了拢被褥。
“不对。”她忽然睁开双眸,眼眸愈发坚定,喃喃道,“黄河漕运、军器监、三司仓场,这些要害部门背后,或许都站着同一个人的影子。“
烛花忽然爆响,映亮她骤然苍白的脸色。当朝枢密使宋庠,既是张尧佐的姻亲,又是张方平的座师,更是当年反对新政最力的旧党领袖。
“若是这位宋枢相。“清荷的指节不断攥紧被褥。再细入思考,父亲不过是从六品小官,为何会引来如此滔天巨浪?除非,爹爹发现的秘密,远比账目亏空可怕得多。
思及此,沈清荷瞳孔微缩,一股寒意从后脊爬上来。
陆衡穿着月白中衣,愈发显得清瘦挺拔,窗外竹影婆娑,在他俊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夜深露重。
陈子谦躺于床榻之上,双手交叠,后脑勺枕于其中,语气幽幽:“阿衡,方才我可都看见了,我总觉得你这沈兄脾气有些古怪。”
“不至于。”陆衡睨了他一眼,“睡过去些。”
“今晚委屈一下我,同你睡吧。”
陈子谦:“……”
“滚。”
他眼眸微眯,回想了一番,浅笑道:“或许人家本就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凡事讲究礼法道德。”
见状,陈子谦颔首,表示理解她的做派。
陆衡揉了揉眉心,从木柜里找出一条新的锦被,抱着它径直朝西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