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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几上的玉圭，未央宫的铜鹤灯在纱帐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冒顿单于送来的羊皮文书还摊在案头，那用匈奴文字书写的挑衅之言像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
\"陛下，夜漏已尽。\"宦者令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他置若罔闻，眼前又浮现出天幕中看到的画面：皑皑雪原上，那些衣着单薄的后世士兵嚼着冻硬的炒面，却将最后一块棉布盖在伤员身上。
他们高唱着陌生的战歌冲向钢铁洪流，血肉之躯竟能迸发出震碎山岳的力量。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刘邦突然嗤笑出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当年关中父老箪食壶浆迎他入咸阳时，唱的也是这般慷慨之词。
可当项羽火烧阿房，那些高呼\"沛公仁厚\"的黔首们，转眼就跪在了西楚霸王的马蹄前。
青铜冰鉴渗出丝丝凉意，刘邦的冕旒突然变得千斤重。他想起攻入咸阳那日，萧何扑向丞相府竹简的疯狂模样——那个总说\"民为贵\"的读书人，此刻正在渭河边清点今年歉收的粮仓。
\"来人！传萧何、张良！\"
当两位重臣踏着露水匆匆入殿时，看到的帝王已撕去所有慵懒伪装。
刘邦将竹简重重拍在案上，惊得灯烛乱颤：\"给朕算清楚，若是废了算赋口钱，田租降到十五税一...\"
\"陛下不可！\"萧何的玉笏差点落地，\"去年齐地大旱，少府存钱不过...\"
\"那就裁撤羽林军三成用度！未央宫的丹漆都给朕刮了！\"刘邦猛地起身，十二旒玉藻在额前叮当作响。
他脑海中闪过天幕里百姓推着独轮车支援前线的画面，喉头突然发紧：\"萧何啊，你记得咱们入关中时，给老秦人立的约法三章吗？\"
张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帝王从鎏金匣中取出泛黄的帛书，那上面还沾着鸿门宴前的血迹。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就这九个字，让秦人视陛下如再生父母。\"白衣谋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如今各郡刑徒仍在修皇陵...\"
\"那就放！\"刘邦的佩剑铿然出鞘，斩断一截晃动的烛芯：
\"明日诏令：骊山刑徒悉数归乡春耕，戍卒过三载者轮换归田。告诉叔孙通，给朕把太学里的《孟子》刻到宫墙上！\"
五更梆子声穿透重重宫阙时，三人面前的羊皮地图已被朱砂勾勒出新政蓝图。
萧何颤抖着捧起重新核算的税赋简册，突然发现帝王在\"十五税一\"旁添了行小字：丰年储三成于常平仓，凶年贷种粮于贫户。
晨光初现时，刘邦独自走上章台。远处渭河蒸腾的雾气中，他仿佛看见韩信在云梦泽被夺兵符时的冷笑，听见彭越在洛阳狱中的哀嚎。
但这次，他摸到了怀中那份修改过的《九章律》——萧何终究在\"户婚律\"里加上了\"七十以上老翁免赋\"。
\"刘季啊刘季，\"他对着初升的朝阳喃喃自语，\"你若真能让人心甘情愿扛着耒耜跟你上战场，才配得上这玄色十二章服。”
宫墙外忽然传来夯土号子，那是征发的民夫在修筑长安城墙。刘邦的手指无意识抚过腰间玉佩，那里新刻了四个小篆：民惟邦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