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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我们上门是要敲打敲打曹老四,让他把赈灾的事办体面些,现在这样还怎么唱黑脸?”
另一边杨永霖和曹恒均也在咬耳朵。曹恒均先是诉苦,说昨天一天进城的难民就要了他半条命,他现在是一粒米也拿不出来了,求太孙爷救命。杨永霖则悄悄告诉他,三千石粮食已经往这里运来了,让他晚些时候去求公主。
“真的?三千石?”曹恒均激动得手指头都在颤抖。
“不过这给不给,给多少我娘说了算,你得好好儿求她。”杨永霖说,“四叔啊,不要怪我算计你,陛下那里我也得有个交差不是。你早点有所作为,也不至于恶化到这个地步不是。归根到底,是你太小气,舍不得放粮。”
“放,放,我放,只要公主给粮,我全都放,我一粒米不留。”曹恒均已经被难民潮流吓坏了,真心说道。
当天晚上接风宴吃到一半大小官员都识趣地退下,留杨同喜和曹恒均还坐在席上,曹恒均不说话杨同喜也不说话,一个食之无味另一个津津有味,就这么僵持半天。
台上一出《琵琶记》正唱到《糟糠自餍》,赵五娘在台上垂泪自怜,竟然看哭了曹恒均。他突然就“噗通”跪下,爬到杨同喜脚边,大哭起来。
“求公主救臣啊——”
哭着哭着,他抱上杨同喜的脚,活像个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他的几嗓子哀嚎并没有得到杨同喜的同情,人家甩不掉他干脆不甩,继续吃碗里的菜,全当台上台下是一出戏。见状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泪鼻涕止不住流,越发悲惨滑稽,口中也开始胡言乱语:
“嫂嫂救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等他抬头,就发现杨同喜丢了筷子冷眼盯着他看,看得他毛骨悚然,哭声也逐渐咽了下去,默默放开手,规规矩矩跪好。台上唱戏的刚要开嗓唱群戏高潮,被管家全喊走,将最高潮的部分留给老爷自己演绎。
杨同喜环顾四周,心里明白这是故意唱给她听的戏,她便接过戏本子,与曹恒均对峙:
“这一出《糟糠自魇》唱的是大荒年里赵五娘将粮食让给公婆,自己吃稻糠,不知是那句话触动了曹大人的心弦,使你悲戚至此?”
“句句感怀啊,”曹恒均抹了把额头,“下官想到无数百姓饥寒交迫,无数烈女舍生取孝,也想到自己,就……”
“自己?怎么,别人吃不饱饭还饿着咱们曹大人了?今天一桌子好酒好菜,曹大人没吃够?”
曹恒均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跪这么久,膝盖又酸又疼,还要承受杨同喜的阴阳怪气,整个人像有蚂蚁咬一样难受。他不断擦额头的汗,汗水蹭在衣袖上,泛起一层油光。
“下官是贪吃了些,但这不影响下官心系百姓啊。下官也是天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眼看粮仓都空了,要吃饭的嘴反而越来越多,恨不得把老娘和孩子的口粮都捐出来。可是,家里这点粮也无济于事啊。”
话说到这里,气氛也烘托足了,曹恒均终于说出自己的意图:
“公主不是有三千石粮食嘛,能不能借下官一点,就一点,好歹把日子糊过去。”
“你听谁说我有三千石粮食的?”杨同喜问他。
“这这这,这还能有谁……是吧?”
杨同喜低头看曹恒均,目光如炬,能燎他一层皮,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让他心里没底。
“自然不让公主白借……”
“我可不会白借你……”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停顿。杨同喜一挑眉,愈发觉得有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不白借?”
曹恒均一听有戏,大大地松了口气,自觉地爬起来,凑到杨同喜面前商量道:
“下官有一套上好的前朝白瓷,一直想给公主送去,今日才有机会。”
杨同喜摇摇头。
“是是是,一套太寒酸了……其实还有几幅前朝字画,几颗夜明珠,只有放在公主屋里才匹配。”
杨同喜还是摇头。
“……那,公主要是看得上我在京郊置办的几亩地,那也可以……”
“行了,谁稀罕啊?”杨同喜拍了拍曹恒均的背,又在他肩上把手擦干净,一脸嫌弃道,“你真想孝敬我,何必现在才说呢?我和你直说了吧,我自然没有那么多粮食,全是那位从军营里调出来的,这粮不借,只看你舍不舍得孝敬银子了。”
“卖军粮!”曹恒均喊出来的一瞬间嗓子都哑了。
反观杨同喜面不改色,继续说:
“你可仔细你的舌头,这话说错半个字是要掉脑袋的。就允许你们贪污,不许别人发财?你往年卖粮得了多少钱,今年也该往外吐一吐了。”
“是是是,”曹恒均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背上衣服全湿透了,风一吹是透心的凉,“那大老爷打算怎么个卖法儿?我可说啊,那些屯粮自守的富商叫价一两银子一斤米,贵了百倍,我恨不得蒙上头抢去!”
杨同喜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底,她假装好心道:
“呀,那要不要我拿着皇帝令牌去整治一番?”
“不不不不,”曹恒均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不劳公主大驾。”
“你这是准备吃多少回扣啊,这么心急。”杨同喜揭穿他,“一边说粮食不够,一边串通富商高价卖粮,还想骗我的粮食,这算盘珠子快崩我脸上了。”
曹恒均再一次“噗通”跪下,哭丧着脸狡辩道:
“小人要是算计公主,小人立刻就去死。”
杨同喜可不吃他这一套,直接一脚踢在他胸口,疼翻了他,然后怒骂道:
“混账东西,这个时候了还拎不清,你准备抱着你的银子去阴曹地府糊弄鬼呢?我告诉你,尽快把粮发出来稳住民心,但凡有一个人跑到京城敲响登闻鼓,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我我我——”曹恒均脸色灰白,涕泪四流,“我就算想拿粮食出来,我也不敢啊。粮仓门口有钦差盯着,进出粮食的账目全由他们经手,那官粮袋子上都是印了戳儿的,商行里的粮食没有那个官印是一看就露馅。要是让人看到我运私粮,不是把小辫子往钦差手里塞嘛。到时候陛下问我为什么官粮口袋变私粮口袋,我总不能说官粮全被我卖了……”
他现在唯一能指望去救命稻草就是杨同喜,于是他再一次爬过去抱上她的腿,哭道:
“嫂嫂啊,救救我……你看在我们全家尚主的份儿上,看在我哥死的早的份儿上,救救我……”
杨同喜假装是被他求得没辙了才答应帮他,且说道:
“这样吧,你回忆回忆往年账目上有没有哪一项没有填上,然后我就让人借口是豫鲁大营联合大演时借的,如今还回来了。不过可说好了,三千石运进你的粮仓,你当日就要还我五千石,那两千石也不是我要你的,是你孝敬那位的,日后还好再求他帮忙不是。还有,出了这个门,可别到处乱说是我帮你的,我也不是走哪儿都有这份好心。”
“是是是,自然要孝敬大老爷的。我这就差人先去商行里把粮食点出来,城外三十里地山坡前交换,劳烦公主也走一趟,嘱咐军爷们配合我说话,把这账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