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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时节的青石板沁着水光，夏至撑着油纸伞转过牌坊街时，远远望见梁家老宅门前的两道身影。陈母手中的藤编食盒滴着水，陈父的皮鞋上沾满黄泥，两人在雕花门楼下局促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她缩在陈家门口不敢回家的模样。
“夏夏...”陈母往前迈了半步，食盒里飘出艾草糍粑的香气，“妈妈给你做了糍粑，你小时候最爱...“
“放门口吧。”夏至收起伞跨过门槛，雨水顺着伞骨在青砖上画了道弧线。左手中指上祖母绿戒指显得尤为耀眼，忽然想起求婚那夜梁知珩在椰林间说的话犹在耳畔：“你永远有选择家人的权利。”
陈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晕开的血丝刺得夏至瞳孔骤缩。她本能地要去扶，指尖触到老人冰凉的手背又猛地缩回。陈念尧上个月寄来的体检报告还在书案上，支气管扩张的诊断书被镇纸压着，边角已经卷起。
“小至要结婚了吧？”陈父颤巍巍地指向屋檐下的红绸灯笼，“知珩那孩子...”话未说完就被陈母拽住衣袖，檐角铜铃在雨声中碎成齑粉。
夏至攥着工作日记的手背浮起青筋，18岁那年的全家福滑落在地，看着蓦地想起10岁那年，已经许久未见到父母，她的生日愿望就是父母能陪着她过一次生日，可是生日那天望眼欲穿也没能盼到父母，此后她便不喜欢过生日，即便后来回到了父母身边，她和二哥陈念尧同一天生日，可每次过生日她都只是二哥的附属品，离家后的岁月里，她不再过生日。
“二哥，告诉你们了？”她将全家福塞回书页，“我叫夏至，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主。”窗外的雨突然瓢泼，十年前那个雨夜的寒气从地缝里钻出来——她拿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陈家正忙着给赵心歆办升学宴，庆祝她考上了音乐学院。
梁知珩的脚步声混着沉香气息逼近，油纸伞堪堪遮住夏至发颤的肩：“伯父伯母喝杯热茶？”他掌心的汝窑盏盛着新焙的云雾，杯底沉着朵并蒂莲，“这是夏夏喜欢喝得茶。”
陈母突然掩面抽泣，食盒里的糍粑滚落满地。夏至盯着那颗撞在门槛上的糍粑，恍惚看见二十岁生日那天的自己——缩在大学宿舍啃冷馒头，而她在QQ空间里，看到陈家全新的全家福。
“当年你二哥生病，心歆的父母又离世...”陈父的拐杖杵碎水洼，“我们实在...”
“二哥有心脏病，赵心歆是孤女，我是健康的，我有父母。”夏至突然轻笑，指尖划过修复好的雕花门板，“我理解，就像这脱榫的横梁与虫蛀的立柱，总要取舍。”梁知珩的掌心突然贴住她后心，求婚戒在雨光中泛着幽绿。
陈母颤抖着掏出个红布包，里面躺着对鎏金缠丝镯：“你奶奶临终前嘱托我们留给你的，她很后悔，当年她如果她没那么强势，也不会...”话音被惊雷劈碎。
“收下吧。”梁知珩突然开口，沉香珠串缠上她手腕，“当个修复素材。”他指腹摩挲着镯子上的裂痕，“用金缮法补，应该比原先更美。”
雨帘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陈父咳出的血染红了石阶青苔。夏至望着医护人员将老人抬上担架，陈母回头时的眼神与十七年前送她去学校住校那日重叠。她突然冲进雨幕，跑回书房拿了那本古代医书，又快速跑到陈母身边，将医书塞进她手里：“这本医书拿给二哥看看，或许…”她的话咽在了雨水中。
梁知珩的油纸伞倾盖过来时，夏至才发现自己满脸水痕，他吻去她眼睫上的雨珠。
暮色浸透雨幕时，夏至坐在诊室外翻看陈念尧的微信。最新动态是林若葭举着CT片做鬼脸的照片，配文「柳叶刀与古药方的终极对决」。梁知珩将温热的姜茶塞进她掌心，杯壁上并蒂莲的投影恰好笼住两人交叠的指节。
陈母蹒跚着走来，将夏至的户口本放在长椅上。夏至翻开内页，翻到自己那页，看到当年户口迁移的信息，曾经她的户口和外婆在一起，外婆离世以后，因为读书的需要，她的户口才从小镇迁回了陈家，而今再次看到自己的户口本，真是感慨万千。
“我想把户口迁回古镇。”夏至靠在梁知珩的肩头，淡然地说。
“可以，明天我陪你去办。”
“知珩，我想外婆了，如果外婆还活着，该有多好。”夏至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梁知珩紧紧抱着夏至，“外婆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她会祝福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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