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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困住了三个人,他们是彼此的猎人,也是彼此的猎物,角色随时在对调。
比起先前暗搓搓的破坏,这次唐行雨当面反水救人,不仅令简胡杨错失了解决贺雁知和悄然出境的大好机会,唐行雨也把自己推到了万分危险的境地。
莫说是简胡杨,就连贺雁知也没想到这个糊里糊涂被卷进乱局的小混混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那么渴望谋求一条生路,本该趁着他们相互纠缠的时候赶紧逃跑,要知道简胡杨对警察的恶意最是深重,没怎么把外强中干的唐行雨放在眼里。
然而唐行雨就是这么做了,盛怒之下的简胡杨反手就给了他一刀,唐行雨当场就傻眼了,幸得贺雁知眼疾手快将人救走。
逃跑的时候,唐行雨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和简胡杨的目光相撞,那一刹那,他几欲被那双恶鬼般的眼睛惊到跌倒。
被不起眼的蝼蚁狠咬一口,对简胡杨来说简直是个耻辱,于是他暂停了疯狂的逃亡,重新把自己变成猎手。
当下的简胡杨已经没有那么胜券在握了,他见识过了贺雁知的难缠,也试过提前解决她,可惜贺雁知就是命大,唐行雨这个累赘也没能拖住她的脚步。
简胡杨不能给他们留出报信的机会,如幽灵般死死地坠在两人身后,贺雁知带着受伤的唐行雨跑不快,红色的血珠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跌落在密林里,好似一路在奔赴死神的怀抱。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喘息的空档,贺雁知把唐行雨放下来,绷着脸飞快给他做简单的伤口处理,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两眼。
唐行雨忍着痛靠在石头上,不用贺雁知开口,他就喃喃道:“我肯定是疯了……”
贺雁知没吭声,神色冷硬依旧。
唐行雨也无暇留意贺雁知的态度,也许是仅有的那点善良作祟,也许是怕贺雁知一死就轮到他被灭口,人类就是一种善变的生物,很多选择都没有明确的理由,他说不清那一瞬间的冲动从何而来,只有后悔挤满心头。
唐行雨失魂落魄地道:“如果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帮你。”
简胡杨动手时的凶戾和后来那个恐怖的注视给他留下了刻骨的阴影,唐行雨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连逃跑的勇气都被冲没了。
贺雁知拽了他两下,没能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便把他塞进了草丛里,道:“不想死就躲好点。”
她起身欲走,但是被唐行雨反过来扯住了衣摆,“你去哪?”
贺雁知冷静地道:“简胡杨跑不远的,这附近有我的人,我得把他们叫过来。”
在这场针对贩毒集团的大型联合行动中,作为缉毒支队队长的贺雁知掌握着一部分人员调度的情况,和雨林接壤的边境线太长了,派出去的人员就跟撒出去的豆子似的,如果她提前放信号,不等警方围过来,被打草惊蛇的简胡杨就先逃之夭夭了,所以贺雁知才会冒险独自拦截他。
遗憾的是贺雁知手头上没有专业的信号弹,只能花费时间去折腾传统的联络方式——火光和烟雾。
她这一举动等于是主动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简胡杨,唐行雨有些愕然,“他会杀了你的。”
贺雁知摇头不语,转身就走了。
虽然拦截行动没能成功,可是刚才的打斗也给简胡杨带来了不少麻烦,包括体力的消耗和伤势的影响,这会大大地增加他被围捕的概率,故而贺雁知和简胡杨现在都在赌时间,赌输了的人注定没活路。
几乎吓破胆的唐行雨不怎么敢独自行动,硬撑着跟了上去,“你要放了我?”
贺雁知头也不回,“你受了伤,就算我放了你,警犬也不会放过你。”
唐行雨哽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染血的布料,“万一他没追上来呢?你在那里瞎折腾,我们不就暴露了吗?”
贺雁知提早看好了适合燃火报信的地方,步履飞快地穿梭在林木之间,“他不会把命交给别人的,与其赌自己和警方哪个跑得快,他更愿意赌他可以直接杀了我。”
越是极端的情形越容易暴露一个人的性格和行为模式,简胡杨热衷于操纵他人,绝不可能听天由命。
伤口的疼痛叫人难耐,唐行雨跟不上她的步伐,不得不停留在原地,近乎困惑地问:“如果你真的死在这里了呢?”
贺雁知脚下微顿,很多往事浮现在眼前,记忆里的人鲜活如初见,可惜他们都已经走远。
最后,她只是道:“很多人不想死,是简胡杨让他们活不下去的。”
她的父母,她的队友,她抓住的毒贩子,她送进戒毒所的吸毒者,甚至包括被逼到此般境地的唐行雨。
死亡是可怖的,贺雁知见证过太多的死亡,见识过太多制造死亡的人,也在死亡线上挣扎过很多次,绝望没有击垮她,极致的痛苦和愤怒没有打败她,自此无人能够将她摧毁,无人可以动摇她的意志。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坚强又脆弱,有时候怎么走都不会出差错,有时候一瞬错念就是永久的堕落,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可是……可是贺雁知在想,如果没有人愿意去遏制那些贪念的扩张,这个世界就太让人绝望了。
唐行雨怔然地看着她离开。
热血江湖,恣意纵横,也许每个人都期待过属于自己的英雄主义,他不是天生就想当个小混混,打打杀杀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是在劫富济贫荡尽不平事,为生活在阴沟里的他带来了一点虚假的心灵慰藉,以至于他对贺雁知的观感很复杂,因为对方是他永远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并且残酷地刺破了他欺骗自我的幻象。
刚才救了贺雁知的行为,大概就是他人生中最英雄的时刻,可也彻底斩断了他赚钱求生的念头,唐行雨感觉自己走上了绝路,海水灌入他的世界,他在即将到来的窒息中惶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