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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悠之带着若昀回到赫府时，正值深秋。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结着薄霜，他伸手叩响时，门环发出空洞的回响。开门的老仆见到他，手中的扫帚哐当落地，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庭院里的梧桐树枯叶纷飞，赫悠之踩着满地碎金走向主屋，衣摆掠过回廊时，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回头只见夏烟茗的贴身丫鬟紫笼跪在地上，鬓边别着的白玉兰早已枯萎：“少爷，夫人临终前攥着这块帕子，说是要亲手交给您。”
展开泛黄的丝帕，一行血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来世愿作陌上花，不牵相思不惹尘。”赫悠之指尖颤抖，突然想起夏烟茗总爱坐在西厢房的雕花窗前，用银针在素绢上绣并蒂莲。那时他总借口公务繁忙，避开她眼底的脉脉温情。
“吱呀——”书房的门被推开，赫悠之望着满墙书架上积的尘埃，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若昀递来茶水时，瞥见书案下压着半卷未写完的《往生咒》，墨迹早已晕染成深浅不一的泪痕。
“赫明求见。”家丁的通报声惊起梁上飞燕。赫悠之看着堂兄带着三名披甲侍卫闯入，对方腰间的玉佩正是三年前自己赠予的生辰礼。
“堂弟失踪这段时日，赫府全靠我照料。”赫明皮笑肉不笑地摸着八字胡，“如今既然回来了，不如将家主印鉴交给我保管？”
若昀暗中握紧法诀，却见赫悠之忽然轻笑出声。他随手抽出案头的青铜镇纸，在烛火下映出赫明慌乱的倒影：“堂兄可知，这镇纸是用祁卉的本命桃木所制？”
话音未落，镇纸突然爆发出刺眼红光。赫明带来的侍卫惨叫着倒飞出去，他们胸口的护心镜上，赫然浮现出焦黑的桃花印记。赫明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上的青瓷瓶，碎片划过他的手腕，鲜血滴在地毯上，竟瞬间凝成冰晶。
“这……这是妖族的寒血咒！”赫明惊恐地看着自己结冰的伤口，“你竟与妖怪勾结！”
赫悠之指尖抚过镇纸上的纹路，仿佛触到了祁卉的体温：“勾结？不，是守护。”他忽然将镇纸重重拍在桌上，整座宅邸的梁柱都发出嗡鸣，“赫明，你可知当年林御城满门抄斩，正是因为他私通妖族？”
若昀瞳孔骤缩，终于明白赫悠之为何坚持要回赫府——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正在他脑海中重新拼凑成完整的真相。
深夜，赫悠之独自来到家族祠堂。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明灭不定，他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间，发现了夏烟茗的灵位。香灰簌簌落下，露出底座下藏着的锦囊，里面装着半块残破的妖丹。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身后突然响起若昀的声音，“当年他为救妖族公主，被天庭贬为凡人。夏烟茗的父亲，正是当年追杀他们的天将。”
赫悠之猛然转身，却见若昀的影子在月光下不断拉长，最终化作一只巨大的三足金乌。火焰舔舐着他的衣袍，露出锁骨处与祁卉相同的桃花胎记：“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祁卉的前世，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祠堂外惊雷炸响，赫悠之终于想起，百年前那场天妖大战中，他曾亲手将祁卉的魂魄打入轮回。而夏烟茗，正是当年替他承受天劫的玉兔精。
“所以这一切都是轮回？”赫悠之攥紧锦囊，指节泛白，“我们注定要在爱恨纠葛中不断重逢？”
若昀的火焰渐渐熄灭，变回人形时已泪流满面：“不，这次不同。”他取出一枚玉瓶，里面装着祁卉最后的一缕精魄，“她用全部修为换你这一世平安，而我……”
话音未落，祠堂的地砖突然开裂，无数藤蔓破土而出。赫悠之在藤蔓的缝隙间，看到了祁卉的笑脸——那是他在桃林初见时，她倚着桃树回眸的模样。藤蔓缠绕着他的脚踝，将他拖入黑暗，耳畔最后传来若昀的低语：“去桃林深处，那里有改变命运的答案。”
藤蔓裹挟着赫悠之坠入黑暗的刹那，他闻到了湿润的泥土气息。待视线恢复清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由桃花构成的水晶迷宫中。每片花瓣都折射出七彩光晕，脚下是流动的星河流转，而正前方的水晶王座上，端坐着一位白衣女子。
“祁卉？”赫悠之失声惊呼。女子缓缓转身，面容与记忆中的祁卉别无二致，却身着不属于人间的素白羽衣，发间缠绕着冰晶般的藤蔓。
“我是桃夭，祁卉的本源精魄。”女子开口时，声音带着空山回响，“你看到的，是我最后的残念构建的往生境。”
赫悠之想要靠近，却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水晶迷宫突然剧烈震荡，无数画面在四周浮现：百年前天妖大战的硝烟，若昀化为金乌浴火重生的场景，夏烟茗在月下捣药时眼角的泪光。
“这是……”
“这是你轮回九世的记忆。”桃夭抬手轻抚王座扶手，“每一世你都在寻找我，又亲手将我推入轮回。直到这一世，你终于懂得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赫悠之看着画面中自己亲手刺向祁卉的场景，痛苦地蜷缩在地：“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因为你必须明白，”桃夭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你所执着的爱情，不过是我与若昀布下的局。”
水晶王座轰然碎裂，桃夭的身影在碎片中不断变幻。赫悠之惊恐地发现，她时而变成若昀，时而化作夏烟茗，最后定格成他从未见过的女子——眉心有桃花印记的妖族公主。
“我本是天妖混血，若昀为渡天劫，让我借你的轮回重塑仙体。”桃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夏烟茗是玉兔精，她的情劫是为你挡下致命一击。而祁卉……不过是我用来引你入局的棋子。”
赫悠之猛地抓住一根水晶支柱，指甲在表面划出深痕：“不可能！祁卉为我魂飞魄散，夏烟茗因我而死，这些都是真的！”
“真假重要吗？”桃夭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她伸手触碰赫悠之的眉心，“你可知执念为何物？不过是凡人给自己上的枷锁。”
赫悠之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看到自己在九世轮回中，每一世都在寻找一个粉色身影，每一世都在失去后陷入疯狂。而这一切，都源于若昀在他魂魄中下的情蛊。
“若昀！”赫悠之怒吼着捶打屏障，“出来见我！”
“他不会来了。”桃夭轻叹，“为了让你彻底觉醒，他自愿散去仙骨，化作这片桃林的守墓人。”
赫悠之忽然注意到，水晶迷宫的地面浮现出若昀的身影。他跪坐在桃树下，长发垂落遮住面容，周围堆满了刻着往生咒的竹简。
“他用千年修为换你这一世清醒。”桃夭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带着记忆继续轮回，或是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新的桃夭。”
赫悠之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选第三个答案。”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祁卉教他的桃花印，“既然都是局，那就让我来改写结局。”
血珠滴落在地的瞬间，整个往生境开始崩塌。赫悠之在坠落的水晶碎片中，看到了真正的祁卉——她站在桃林深处，手持一把染血的匕首，而面前倒着的，正是穿着赫悠之服饰的若昀。
“原来……是我杀了若昀？”赫悠之喃喃自语。
“不，”祁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你杀了自己。”
赫悠之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赫府的桃花树下。若昀正俯身看着他，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欢迎回来，第九世的赫悠之。”
赫悠之摸着胸口的桃花胎记，终于明白——所有的轮回，不过是他与自己的博弈。而这一次，他终于学会了在爱与放手之间，寻找真正的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