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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一角,一辆废弃的小火车被巧妙地改造成了一家风格独特的餐吧,它忠实地守候着这里,即便不再风光无限地穿梭于厂区内。即便整个北城工业区的辉煌已落幕,它仍保持着往日的风采,它被精心布置在正东门的一段仿真铁轨上,成为北城老区一道图腾。
李沃顶着冬夜细雨的微寒,回到北城公园,曾经的机器轰鸣声如今只剩下一粒粒雨声轻叩着花叶。这样的雨夜真冷,只有那辆如今被改造成餐吧的小火车,泄出些许温馨的灯光,让人有一丝暖意。因为疫情,公园里格外冷清,只有餐吧的灯光和偶尔传来的低语声,为这雨夜增添了几分生气。
他推开北城记忆书店的门,暖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纸张的香气。书店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年轻人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或是低头翻阅书籍。李沃的目光落在书垛上那本崭新的《红橙树下》,封面上橙红色的树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他伸手拿起一本,指尖轻轻抚过书脊,仿佛能感受到文字背后的情感在流动。
他走到书吧的角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雨丝在玻璃上划出细密的纹路,街灯的光晕在雨中模糊成一片。他翻开书页,熟悉的文字跃入眼帘,那些关于童年、关于成长、关于失去与重逢的故事,仿佛又一次将他拉回了过去的时光。他想起了那个曾经陪伴他走过无数个雨夜的人,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思念。
就在这时,书店外传来一阵歌声,低沉而悠扬,伴随着雨声飘进他的耳中。他抬头望去,透过窗户,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雨中,手里拿着吉他,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衫,依旧专注地弹唱着。歌声中带着一丝孤独,却又充满了力量。李沃静静地听着,仿佛那歌声与他心中的情感产生了某种共鸣。
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冒着雨,举着手机拍摄视频,镜头对准了那个唱歌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和好奇,仿佛在记录这一刻的独特氛围。李沃看着这一切,心中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样子——在雨夜中,有人歌唱,有人记录,有人回忆,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意义。
他合上书,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微微扬起。明天的发布会,他将会面对许多读者,分享他的故事和情感。而此刻,他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感受这个雨夜带来的宁静与温暖。窗外的歌声依旧在继续,雨声也未曾停歇,仿佛在为他即将到来的新篇章,奏响了一曲悠长的序曲。对面的商务楼匆匆走出,穿过公路,沿着这列绿皮火车向公园深处走去。明天,他将在公园里的记忆书店举行一场新书签售会。就在刚才,他与书店经理韩冰敲定了所有细节。虽然他本不热衷于此类活动,认为写书不过是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销量并不重要。但韩冰是老友徐航的得意门生,她的诚恳和坚持让他难以拒绝。此外,这次签售会也给了他一个回家看看母亲的机会,毕竟,他已经多年未踏足北城。
“这本是著名心理学家李沃教授的第一本情感小说,内容非常感人,强烈推荐您阅读。明天教授本人还会亲自来店里进行签售,欢迎您的光临!”营业员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拿起他刚放下的那本书,开始向他热情地推荐。看到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营业员又用更加磁性的声音继续说道,“作者是南山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之前出版过五本心理学专著,还有三本侦探小说呢。这本是他的第一本情感小说,里面还融入了一些推理小说的元素,非常有趣,绝对值得一读。”
“嗯,谢谢。”他轻轻抚摸着书皮,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感到一种亲切感。他从营业员手中接过明天签售的邀请函,点了一杯拿铁,正准备翻开书。本来已转身的营业员又走过来,示意他脱掉风衣,因为店里非常温暖,担心他一会儿出去会着凉。
他有点儿不习惯这种过分热情的服务,但又不得不佩服营业员的热情和坚持。疫情让书店的生意变得艰难,他们不得不重视每一个上门的顾客。
他拿起桌上的书,视线落在封面上,这是一幅深黑色的油画,画中有一个穿着风衣的瘦高男人站在橙树下,凝视着一个女孩模糊的背影。画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来世相约红橙树下”。他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把书又放回桌上,神情黯然地盯着窗外,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向往和落寞。
营业员再次注意到他时,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半明半暗的灯火,手放在那页插画上。那杯咖啡还放在桌上,一口未动。来书吧发呆的人并不少,营业员见怪不怪,来书吧的不乏性格怪僻文艺青年,便不再打扰他,转身去门口迎接下一个客人。
夜深了,旁边的酒吧都已打烊,周围安静下来。从街道尽道传来隐隐约约疲惫的歌声。书吧里的其他顾客都已陆续离开,他仍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空洞的眼神让人不忍打搅他。杯中热气已消散,黑褐色的咖啡通过透明的玻璃杯,把所有的苦味倾泻无遗。两书仍在桌上,他的手仍那样放在在书皮上。
营业员没有去催他,尽管已经该打烊了。疫情期间,公司有了新的规定,可以在9点打烊,但她不想催促,无论他们是来读书还是来发呆,能来这里坐坐,就是对她劳动的尊重,所以她也尊重到店的每一位客人。
这时,中央大道上传来一阵二胡声,乐音哀婉。营业员注意到他擦了擦眼睛,然后默默地起身朝书店外走去。
他从中央大道往火车餐吧的方向走,看到几个年轻人在路灯下拍视频,一个女孩因为打灯总是出错,被一个扎着小辫的年轻人踢倒了。“你是猪啊,来了多少遍了啊!动动脑子啊!人家躺在那里容易吗?再来一遍!”年轻人叉着腰大吼。
女孩没吱声,举着灯又绕过机架,“啪”,李沃看到一个糢糊的身影倒下了路边的小水沟,但灯太黑,看不清脸。打灯的女孩又被年轻人重重踹了一脚。年轻人一边嚷嚷道“光打在前面啊,整在后面让人家看屁股吗,猪脑子?”。
李沃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走过了那条斑驳的路,他觉得自己与这些年轻人己经有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不太理解他们的生活,每次遇到他们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于是主动离他们远点儿。
他在商务楼下把车开出来,沿着城北的老厂区小巷一直开回棉纺厂宿舍区。李母的房子里灯还亮着,她接到儿子的电话,知道他今晚会回来,所以一直在等。其实她已经等了十年了。
李沃把车停在宿舍楼前的一棵泡桐树下,院子里还是六三年建厂时的老样子,没有地下停车场,也没有绿化带,宿舍楼之间是空旷的黄泥地,越来越多的车就停在这儿。楼前的梧桐树已经掉光了叶子,但还是倔强地挺立着。李沃站在老梧桐树下,望着楼上窗户里透出的灯光,鼻子有点儿酸。他转身关上车门,裹紧风衣,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