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皮小说【m.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江城子桃花恋》最新章节。
比武台上,二人襟怀坦荡,谈笑风生;比武台下,众客神情严肃,剑拔弩张。方才余璟在生死状上签了字,他的字可谓豪放张扬。他从小练的瘦金,笔力遒劲,字形潇洒,运笔自如。当然,这还有阔少的衬托,他的字与人一样,花里胡哨,虽不是不美,却没有风骨。
现下梵清被围在一群“敌人”之间,似乎没人不乐意凑个热闹。若是余璟输了,从此教坊司就少了个碍眼的人;若是阔少输了,这群少爷们也少了个竞争对手。唯独阔少的小跟班们紧张不已,他们的家族尚未立稳脚跟,还要依附季家。
那位阔少,是当朝丞相的独子,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骄纵惯了。季少爷不求仕途,自小不喜读书,专门学些邪魔外道。正经书没读几本,风花雪月吟诗作赋倒还通晓些。这让他尊贵的父亲很犯愁,但有什么办法呢?就这一个儿子,不成器也只能养着是了,只盼着日后还能有点孝心,别给自己惹麻烦。
显然,就连不惹麻烦这么低的要求,季少爷也没做到,花天酒地就罢了,毕竟这位丞相——当年状元,年少时也是鲜衣怒马、狂傲风流。如今教坊司门前,还有他为曾经花魁题的诗。
说回今日比武,季少爷提着一把名贵至极的剑——诸位可曾见过在剑上镶夜明珠的?
余璟不慌不忙,剑也不出鞘。
“怎么,阁下要表演空手接白刃?”
“请出招。”
看不起季少爷么,那也要有这个本事,兰陵城中尚没有能接下季少爷三招的。
季少爷剑招势头猛,实际上却不给自己留转圜余地。就比方说他这招“蛟龙出海”,余璟只是夹住剑尖,他便脱不了身,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猛攻。看似是他将余璟逼退三步,然而他自己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要是这位对手不给他面子,他怕是早就输了。
余璟只用一道灵力轻飘飘地弹开他的剑,他心里更敬重余璟几分。但是只凭这一招,他不能认输,于是他出第二招。此番他略了解了对手一点,不再强攻,试图“声东击西”。侧身,长剑扫过余璟发尾,绕了一个圈,直取面门。
“雕虫小技。”余璟只一下便擒住他手腕,长剑脱手,刺入比武台后一株极高的桃花树,刹那落英缤纷。难为余璟没忘记耍个帅。
话说这余璟,虽然面上总是冷漠,却每每能在该风流时风流。他本就不是端方君子,说他是奸诈小人还更合适些。若说他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不过是他心里委实没把这当个事。既然是要勾引江清梦姑娘,能不牺牲一下美色么?
梵清仍是在台下腹诽:“假正经的伪君子!”
季少爷是好面子,究竟也有几分侠义之气,局促起身抱拳施礼:“多有冒犯。”
余璟只是点点头,表示接受道歉。台下众人大跌眼镜。
“但是!我今日还是不服!不如再比一场!”
余璟一挑眉,怎么还有人上门找揍?他要找揍,我可是懒得动手了。
“比填词!”
哦,这倒还合理。台下众客了然,说到底,这位余公子也只是功夫强些,未必在诗词歌赋上造诣也高。如果能借此扳回一局,季少爷面上也好看。打不过就打不过么,一介莽夫。
梵清皱眉,怎么,凤家理当教女儿这些的,也不知道究竟教没教……若是这样轻易丢失了江姑娘的好感,不值。但是不接招的话,似乎又显得像个草包。罢了,他已经想好怎么给余璟传小纸条了,胜之不武又何妨呢?不对,吟诗作赋他自己会吗?不会啊。向他求教怎么审问奸细还靠谱些,舞文弄墨这等事,他可是不曾做过。
那该如何是好……
冥思苦想之际,余璟已经应下了。梵清只能盲目地相信,余璟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那么,就请季少爷限定词牌。”
季少爷没发话,台下的狗腿子急着丢人现眼,嚷道:“季少爷出上阕,阁下对下阕,可敢应战?”
是个人都知道,这规则毫无公平可言。季少爷是自由发挥,而余璟却被限了主题。梵清气得牙痒痒,这要是在鬼族,这狗腿子如今必人头不保,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但是梵清现下有什么办法?
“请。”余璟脸上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雁字归期,花朝夜半。彩笺兼尺素,徒心乱。双鱼寄信,松烟墨断。寒月不解,无端明暗。”
“好个‘寒月不解,无端明暗’!季公子这一句抒发无限哀思,借寒月说相思之愁,暗藏玄机。可见相思深切,情感细腻,有当年丞相风范!”有文化的狗腿子一号评论。
“岂笑浮生,竟失所盼。但多情只怕,枉嗟叹。将琴代语,非余可范。愿痴梦醒,美人之畔。”余璟这句接的苍凉,纨绔子弟们年少的心似乎轻轻震颤。
“于我心有戚戚焉……”不知何处飘出了这么一句感慨,散在人群中,勾起他们一点求而不得的哀思,这美人却是如幻梦一般,痴梦一醒,浮华一世,末了剩了什么?前朝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留下相如窃玉之典,可是他终究负了文君。
狗腿子二号不识时务地又嚷道:“可敢再来一首?”
“自然。”
“归燕时节,满城风絮,似扶摇入天波。等闲辜负,将岁月蹉跎。人道多情笑我,纵情处、眉敛狂歌。燃香篆,清茗一盏,同桂魄独酌。”
“何求?春水过,韶华易过,时日无多。且把残红折,幺弦谁拨?惟怨此身落魄,凡尘景,欲赏难得。莫离索,忽忆旧事,愁与子规说。”
江清梦姑娘以古琴相和,这首满庭芳下阕凄婉哀伤,配上她精湛的琴艺,竟让一些人流下泪来。是啊,“韶华易过,时日无多”,前朝的哀歌浮现,“去日苦多”、“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苏子的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的豁达,岂是人人都可以有的?
“再来一首吧!”这次不是季公子一方的人发话,而是众人的心声。
一个文弱的公子走出人群,抬手一揖:“在下以一曲念奴娇见教。”
只见他招来纸笔,写下:
春红方谢,待风絮初止,离兼宵漏。玄兔素娥拂水镜,最是月明时候。韬映长河,云汉掩缛,却似初如旧。浅斟低唱,醉浮生莫醉酒。
忽...乘鹤登仙,通途天堑,百尺摘星斗。只叹黄粱成梦后,残酒平添闲愁。杨意难逢,钟期不遇,流水何堪奏?轻披帘幕,柳青寒雨风骤。
余璟稍加思索,在空缺处添了一个“复”字。
“好!竟有如此气度!竟有如此豪情!”文弱公子兴奋起来,“这字填的妙!”
“公子博学,多旁征博引,在下献丑了。”
今日教坊司内众人的热情空前高涨,江清梦姑娘甚至都没见过这种阵仗。她只隐约觉得,被人群围住的余璟向自己风流一笑,勾得她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台下的梵清大受震撼,这凤昭的教育,确实全面。但是当年凤昭教女儿诗词歌赋想必不是让她来教坊司显摆的。
余璟那一笑当然是故意的。他在这等事上向来无师自通,他独有的放荡不羁却君子端方的风流,是那些纨绔子弟比不上的。梵清能理解余璟,他自有风骨,只是连他自己都要否认,他不敢肯定自我,或许这是父亲给他带来的不可挽回的伤害。余璟矛盾、迷茫、偏执……可这哪一处能怪他呢?他尽力用放纵掩盖他守戒的心。像个出家人,梵清笑道。非要否认有心么?
暂且抛开余璟心中自己都未察觉的纠结,他此刻的行为太能俘获姑娘芳心了。他拨开人群,走向江清梦姑娘,笑说:“如今姑娘可愿陪余某共度良宵?”
“且慢!”季公子在身后叫住余璟,“在下季扶光,年十七。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于我孰长孰少?
“余璟,与君徒长一岁。”
“还请余兄明日来丞相府上做客。弟于家中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