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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无忧无虑,异常难忘。我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小伙伴,我们玩得不亦乐乎。
在村子的东头,有一个宽阔的池塘,它属于整个村庄的公共财产。池塘中生长着一片茂密的芦苇丛,春夏时节,芦苇郁郁葱葱,风平浪静时它们静谧地站立,而微风拂过则随风起舞,宛如碧波荡漾。到了秋冬,芦苇枯萎,颜色变得素淡,显得荒凉而萧瑟。那时,即使远远望去,心中也会感到一阵凉意。
春天时,芦苇丛中常有野鸭出没。它们时而飞出一两只,时而飞出一群,它们的翅膀拍打着水面,“扑腾扑腾”的声音不绝于耳。野鸭通常是黑色的,偶尔身上会有一小块白色的羽毛。它们或在水中觅食,或悠闲地游弋。它们不怕人,因为水中的安全感。如果我们顽皮地向它们扔石子,它们会受到惊吓,然后“扑扑扑”地飞走,换个地方继续它们的游戏。我们是抓不到它们的,它们太机警了。如果有人拿出猎枪,或许能打中它们。我的二叔就常打这些野味,我奶奶会烹饪,如果烧野鸭,里面会加些咸菜,味道非常鲜美。我那时也常吃,觉得非常美味。但后来国家禁止打鸟,我也就再没吃过了。
大池塘在春天会涌现出许多河虾、田螺和河蚌。许多人都喜欢去捕捉,尤其是孩子们。大人们忙于农活,没有太多空闲。阿兰他们叫我去看看,我就跟着去了。我从不记得那一年落水的危险,依旧在水边嬉戏。我们赤脚在河边下水,抓田螺,捞河蚌。我其实很怕赤脚走在泥泞的路上,但更受不了在淤泥中踩踏的感觉,那种软烂让我心里难受,紧张得不敢放松。但既然小伙伴们都已经下水,我也不能示弱,于是我也跟着下河。
我太逞强了,结果不仅没抓到河蚌,脚还被什么东西咬了。我吓得大声尖叫,踢着脚,身体摇摇欲坠,差点跌进河里。幸好阿兰及时抓住了我。我的脚一出水面,就看到一只胖乎乎的河蚌正紧紧咬着我的小脚趾。
“啊!”我又惊叫起来,拼命想甩掉那只没有分寸的河蚌。
阿兰和其他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军子眼疾手快地把河蚌取了下来,并说:“你终于抓到第一只河蚌了,虽然抓发跟我们不同。我是用手,而你是用脚……哈哈哈……”
他们都笑了,我感到有些窘迫。
阿兰乘机鼓励我:“今天你肯定不会空手而归了。”
我抓到的第一只河蚌,竟然是以自己为诱饵捕捉到的。这让我既兴奋又有些后怕,因为我特别害怕未知的风险,对于那些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我总是心存疑虑。想象一下,将脚伸进深不见底的河中,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呢?或许是泥鳅,或许是蛇,或许是……我简直不敢继续想象。然而,我依然勇敢,愿意与伙伴们一同下河,共同面对风险,因为我们内心都充满了探索的渴望。
那时我并不明白,孩子们的勇敢往往带有些许鲁莽,至少在大人看来是这样。他们认为我们不懂事,总是惹麻烦。对于水的恐惧远不及对火的恐惧,因此我们敢于下河摸河蚌。那条宽阔的大池塘,在我们孩子眼中是平静而慈祥的,我们看不到任何危险。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那一年洪水泛滥,水势淹没了池塘,它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汹涌。
春天,我们在大池塘里摸完田螺和河蚌,到了夏季,小龙虾的季节也随之到来。我们相约一起去池塘边钓龙虾。钓龙虾的装备很简单:一只竹篓子,一只小网兜子,几根竹竿,没有竹竿的话,小木棍也行。再抓一只青蛙作为诱饵,简简单单几样东西就足以让我们兴奋起来。
那时,青蛙随处可见,人们对它们的态度也远没有现在这般敏感。伙伴们轻松就能抓到一只青蛙,剥去皮,切成几段,挂在绳上,再将绳子绑在竹竿上。确实很残忍,我们这些小孩子从小就见惯了杀生。
龙虾对青蛙肉情有独钟,一旦诱饵下水,它们就会闻味而来。龙虾的大钳子紧紧夹住青蛙肉,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绳子就开始晃动了。
“龙虾上钩了!”大军子兴奋地喊道,随即拿起小网兜子,左手小心翼翼地提起竹竿,右手则轻巧地递出小网兜子。龙虾渐渐浮出水面,它还未意识到危险,大钳子仍紧紧夹着美味。右手的小网兜子迅速潜入水中,将它兜住。就这样,一只龙虾成功上岸。
阿兰和小娥儿也是这样钓龙虾的。龙虾的数量多得惊人,有时一杆能钓到两只,有时几根杆子同时有龙虾咬钩,一个人要顾及四五根杆子,忙得不亦乐乎。刚放下这根,那根又动了,来回奔波,累得气喘吁吁。尽管疲惫,但心里却是快乐的。
他们还会比较谁钓到的龙虾更大。阿兰、大军子、小娥儿,每个人都从自己的篓子里挑出最大的龙虾进行比较,看谁的龙虾最大。谁钓到的龙虾最大,那人就会非常得意。很多时候,大军子钓到的龙虾都是最大的。
起初,我并没有参与钓龙虾。他们三个人很容易就能得到青蛙,阿兰和大军子的爸爸会给他们抓青蛙,小娥儿有爷爷帮忙抓,而我呢?我的爸爸是老师,在村里也算是有知识的人,他干农活并不在行,家里的农活主要还是靠妈妈,当然,爷爷奶奶、叔叔、姑姑也会帮忙。
对于我爸来说,写诗容易,但抓青蛙却是难上加难,更不用说他总是告诉我青蛙是有益的动物,不应该伤害它们。即便他真的愿意尝试,也未必能抓得到。而妈妈,她一向害怕那些黏糊糊的动物,让她杀鸡可以,但让她杀青蛙,她肯定不敢。因为没有诱饵,我无法参与钓鱼。所以,我只能在一旁羡慕地看着他们的乐趣,心里痒痒的,跃跃欲试。
“你也来钓啊!”小娥儿向我喊道。
“她才不会钓呢,她害怕龙虾夹她的手。”大军子不屑地说。
我踌躇着,脑海中浮现出龙虾那尖锐的大钳子,心中不禁有些畏惧。然而,看着他们玩得如此尽兴,我既感到羡慕又夹杂着嫉妒。
阿兰察觉到了我的犹豫,她递给我一根钓鱼竿,并指导我如何使用小网兜。我决定勇敢尝试。
看起来简单的动作,真正实践起来却远非易事。我注意到绳索动了,意识到有龙虾上钩,急忙提起钓竿。钓竿才提至一半,龙虾便逃脱了。初次尝试失败了,但我并未气馁,继续耐心等待。龙虾再次上钩,我小心翼翼地提竿,这次龙虾还在。小娥儿递给我她的小网兜,但在我尝试接近时,龙虾又溜走了。第二次尝试又以失败告终。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我开始感到失望。
阿兰和小娥儿不断鼓励我,让我保持耐心。而大军子则在一旁嘲讽道:“你还是适合背唐诗,不适合钓龙虾!”
阿兰制止了大军子的嘲笑,并再次向我解释了使用小网兜的技巧。我下定决心,下一次一定要成功。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钓竿,等待着。又一只龙虾上钩了,我左手稳稳地提起钓竿,右手紧握小网兜缓缓伸出,丝毫不敢大意。龙虾仍在绳上,小网兜也接近了。我果断行动,左手轻轻一提,将龙虾提出水面,右手的小网兜随即移动到龙虾下方。龙虾察觉到危险,松开了它的大钳,但小网兜已准备就绪,龙虾无处可逃,正好落入其中。
“我抓到了,我抓到了!”我兴奋地手舞足蹈,比吃了一只鸡腿还要开心。
阿兰和小娥儿也为我的成功感到高兴。大军子却冷冷地说:“看把你得意的,不就钓了一只吗,看看我们钓了多少?”
我无视他的冷言冷语,想要妥善安置我的战利品。但问题来了,我没有竹篓子。阿兰把她竹篓里的龙虾倒入大军子的篓子,然后把她的竹篓递给了我。
大军子显得很不高兴,因为他和他姐姐的龙虾加起来已经装满一篓子了,他只好先回家放下,再带着空篓子回来。
那一天,从下午三四点到傍晚时分,我凭借阿兰的钓竿和竹篓,小娥儿的小网兜,成功钓到了满满一篓子的龙虾。当我提着沉甸甸的竹篓回家时,母亲看到后惊讶不已。
她一边责备我,一边将竹篓里的龙虾倒入大盆。龙虾在盆中挥舞着大钳,试图逃跑,有些甚至爬到了盆边逃了出去。我们看到后又把它们抓回来,也有没注意到的就逃之夭夭了。它们挤在一起,互相打斗,有的甚至失去了爪子。总之,这盆龙虾一点也不安分守己。
至于烹饪龙虾,母亲毫无头绪,她向邻居大婶请教。邻居大婶对龙虾的做法也不太了解,最终,母亲决定将龙虾肉取出炒青椒,称之为青椒虾仁,而将龙虾头扔给鸡吃。龙虾头和身体分离后,它们仍旧能够爬行一段时间,大钳还在威风凛凛地挥舞。看到它们的样子,我不禁心生怜悯,难道它们的命运仅仅是成为人类的盘中餐吗?
在那个年代,池塘和小河中龙虾泛滥,许多人却不敢尝试食用它们。多年后,随着小龙虾在中国的普及,烹饪方法变得多种多样,包括麻辣小龙虾、十三香小龙虾、蒜泥小龙虾和口味虾等。然而,野生小龙虾变得难以寻觅,夜市上几乎全是人工养殖的小龙虾。
我初次钓龙虾成功后,便将这种经验延续到了第二次、第三次……我非常乐意与小伙伴们一起去大池塘钓龙虾。每次我们都能满载而归,为家里增添了一道美味。那个时代,农村人经济条件有限,主要依靠自家种植的蔬菜、养殖的家禽和池塘里的鱼来满足一家人的饮食,野生的田螺和河蚌也是餐桌上的常客。小龙虾作为动物性食材,无需花费便能捕捉到,这在当时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有时我们没有青蛙作为诱饵,便用家里剩余的红烧肉,无论是瘦肉还是肥肉都可以。如果连红烧肉也没有,我们就用小龙虾的肉作为诱饵,它们似乎并不介意。这让我想到,同类相食的现象真是令人恐惧,如果人类也这样……我不敢再继续想象。
整个暑假,每天下午,趁着大人们午休,我们便忙于钓龙虾。我们不畏炎热和阳光,在河边的毒辣日头下努力钓龙虾。那些龙虾仿佛无穷无尽,怎么钓也钓不完。家人们几乎每天都吃到龙虾,以至于都吃腻了。于是,我妈想出了新的烹饪方法,她将虾仁剁碎做成虾丸子,再煮成汤,加入一些青菜叶。我第一次尝到虾丸子时,就觉得美味无比,甚至觉得比鱼丸还要好吃。接着,我妈又创新地将虾仁和鱼肉混合剁碎,制作出虾鱼丸子,虾肉与鱼肉的结合使味道更加鲜美。邻居们看到我妈的做法后,也纷纷效仿。我们小孩子都非常喜欢吃。
我出生时肤色就较深,我妈总是责怪我小姑,说是因为她带我到处玩耍,把我晒黑了。小时候,我对此深信不疑。长大后,我才知道我妈是冤枉了我小姑。我认为我的肤色是遗传的,毕竟我爷爷和爸爸肤色都较深,我肤色深也是正常的。反正我没有遗传我妈的肤色,而是随了我爸。由于暑假里天天钓龙虾,我的肤色变得更深了。有一天,我们钓到很晚,一个竹篓子装不下,阿兰他们回家拿了蛇皮口袋,也给我带了一个。我装了半口袋的龙虾,一边扛一边拖,好不容易才弄回家。
我妈看到我时,吓了一跳,惊呼:“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叫花子啊?”
我抬头一看,我妈看清是我的脸,立刻把我搂入怀中,叫道:“天哪,我的孩子啊,你怎么晒得跟黑炭一样,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我一脸沮丧,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妈看到我带回了半口袋的龙虾,开始发愁。我们已经吃腻了,无论是炒虾仁还是虾丸汤,都不想再吃了。再美味的食物,天天吃也会感到厌倦。我妈也懒得再剥龙虾肉了,就把口袋用板凳压着,随意扔在厨房里。
第二天早上,厨房地上到处是龙虾,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活着但奄奄一息。我气得哭了,我辛辛苦苦钓来的龙虾,不仅没吃到,还逃跑了,这实在令人气愤。我埋怨我妈,和她闹了一阵。我妈只能安慰我,然后还要处理死去的龙虾。龙虾季节竟成了我妈的烦恼季节。她曾说过,处理龙虾太累人了,她宁愿不吃龙虾。多年后,当龙虾成为一道独特美食时,我妈真的像她年轻时说的那样,不再吃龙虾。由于高血压、高血脂和糖尿病,她彻底与这种美味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