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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两只白色的镜片,周心和惊奇地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只见蒿里山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墓碑”的两侧挂着大红灯笼,下方有一个黑乎乎的入口,不知道通往哪里。凝神一看,这个漆黑的入口,又像是巨型怪兽的一张大嘴。
周心和跟着艾小清缓步前行,忐忑不安地走进了这个诡异的黑色入口。跨入暗区一瞬间,便有一阵强劲的阴风袭来,周心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惊觉地回头一看,只见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不见了。
眼前只有一条阴森森的马路,看上去似乎是泰安的灵山大街,但又不太一样。更加诡异的是,路上有不少黑色的人影,他们看上去没有腿和脚,似乎正在阴风中缓慢飘移。这时候,周心和惊奇地发现,艾小清的腿和脚也看不见了!
没多久,一条数米宽的黑水河阻断了去路,两人只得沿着河畔的小路,向着这条河的上游走去。河对岸开着许多白色的小花,显得舒适而安逸,周边景色十分诱人,周心和顿时心生向往。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终于看见一座长满青苔的石拱桥,可以通往美丽诱人的河对岸。只见桥头左右两侧的竖栏上,分别刻着“回心转意”、“无可奈何”几个阴文大字。
“艾师姐,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了吧?”周心和番然醒悟,他想起了艾小清说过的话。
“嗯,”艾小清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紧张,“切记!我们一定要靠左走。”
两人沿着左侧的竖栏,缓步走上了古老的石桥。周心和无意中发现,踩在青苔密布的石阶上,竟然不会留下任何足迹。
走到拱桥的中间处,艾小清惊奇地叫了一声“果然如此”,便停住了。周心和抬头一看,只见河对岸的桥头上,弥漫着一片白茫茫的大雾,雾中包裹着一幢三层的木楼,楼上挂着数只大红灯笼,赫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木楼的正上方,还挂了一个竖匾,上面题写着“孟氏酒楼”四个大字。
周心和跟着艾小清,沿着大门左侧,走进了孟氏酒楼。进门的一瞬间,他只觉眼前一亮,再凝神细看时,艾小清已不知去向,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坐在儿时的小院里,只见妈妈从厨房里端来一锅米粥,并给他舀了一碗。这是他心底最美好的记忆之一,不知为何竟在这里重现了。
周围的一切都很诡异!但是周心和却不再警觉,他在迷醉中失去了心智,彻底忘了自己的来由,完全迷失在儿时的美好记忆里了。就在他准备吃米粥的时候,那只碗突然被人打翻,跌落在地,米粥瞬间渗入地下,冒起了一缕白烟,再定睛细看时,地上却空空如也。艾小清突然闪现在他面前,拉着他就往外走,门外是一个围满草垛的大院,院子中央站着一个拄拐杖的白发老婆婆,鬓角别着一朵黑色的小花,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且慢!人之所以有烦恼,是因为记性太好。千百年来,但凡来到这里的人和灵魂,必须忘掉一些东西才能走,你们也不能例外。”白发老婆婆的声音很柔和,语调却异常坚定而执着,容不得半点质疑。
艾小清停下脚步,急忙解释道:“孟前辈,我们乃是奉命而来,求你赐予一样东西,你不愿意便罢了,又何必为难我们?”周心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老婆婆,便是大名鼎鼎的地仙孟婆。回想刚才那碗稀粥,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了!
孟婆轻捣了一下手中的拐杖,笑道:“牙尖嘴利的小姑娘,难怪老柴会收你为徒。既然老柴要用忘情水做药引,为何不自己来取,委派你们两个小娃娃冒然前来,到底想干什么?我得查清楚才行。”
无奈之下,艾小清只得拱手答道:“得罪了!”随即轻声招呼周心和:“御风术,快走!”两人急忙一起施展御风飞行术,然而双脚却被地面牢牢吸住,丝毫不能离地。
“年轻人,不要急。”孟婆笑了笑,随即用手中拐杖绕着两人在地上划了一个圈,“既然你们是老柴的弟子,那就让他来接你们吧!”说完这话,她便隐身不见了,草垛与大院也不见了,他们吃惊地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奈何桥畔。
周心和与艾小清先后尝试了各种道术走出这个“地牢圈”,结果都失败了。无奈之下,艾小清只得席地而坐,催动月老亲传的千里通讯术,告知仙师柴道煌,请他亲自来地府的奈何桥走一趟。
与艾小清困在一起,周心和并不焦虑,反而怡然自得,即使还没有修炼过辟谷术,他也没有觉得饥饿难耐,湛云传授给他的禅定修行法,在忍耐世俗折磨方面,似乎如有神助。
在“地牢圈”中,两个年轻人逐渐从紧张变得放松,他们开始有说有笑。艾小清这才点明,两人这次地府之行,确实冒着被迫失忆的风险,周心和联想前后遭遇,不由得觉得后怕。
与此同时,偶尔偷听他们的对话,孟婆却度过了一段有趣的闲暇时光,在他们的对话里,还提到了不少有关月老的事情。这一天,孟婆心血来潮,带着一篮子烧饼和清水,在他们面前现了身,开始询问与柴道煌有关的一些事情。
周心和饥肠辘辘,拿起烧饼就要吃。艾小清急忙拦住他,示意他不可鲁莽。孟婆见状,会心一笑道:“你这个女娃,还真够机灵的。只要你们是老柴的弟子,那我肯定不会加害的,毕竟我跟他——”她顿了一下,“好歹也算是朋友吧!”
“不只是朋友吧?我听说,两位前辈……曾经是情侣?”艾小清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说。周心和睁大眼睛,显得十分惊诧,孟婆与月老之间,竟然有过恋情?
孟婆脸上微微一红,随即便开心地笑了起来。眼前这两个关系暧昧的年轻人,在天庭上仙点化中逐渐成长的修行者,正是自己与柴道煌年轻时的影子。于是,她情不自禁地讲述了自己的爱情故事。
那时候,孟婆还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年轻道姑,她的本名是孟姝。经由太上老君的点化,十五岁的孟姝潜心修行,准备参加数年后的天庭换届大考,最终成为一名有职位的仙人。在泰山之颠坐迎日出时,她遇到两个有同样追求的年轻修道者柴道煌、齐大同,他们一起修习道术,并应当地民众之邀,齐心协力为民除害,一起降伏了山间的黑乌蛇妖。
在并肩战斗的几个月里,三个年轻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齐大同性格外向,精于推理计算,善于人际交往,很快就成了小团体的串联者,柴道煌比较腼腆内向,尽管他对孟姝暗生情愫,但是却不敢真情流露,只是默默担当了护花使者,因为在他看来,清丽脱俗的孟姝,似乎更加倾心于齐大同。
然而,齐大同却是一个高度理性、深谋远虑的人。尽管他也喜欢孟姝,但是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他都会进行严密的推理计算,并结合易理推演,预见未来的结局,这种类似强迫症的习惯,让他压住自己的诸多念头,扼杀了无数次的感情萌芽。
恰逢天庭功过簿扩容升级,齐大同被提前征召,正式入职了天庭刑部,负责功过簿的索引建设。这个庞大的功过簿,记有天下所有生灵的福气值,贡献与付出可以助长福气值,索取与享受则会消耗福气值,一旦某个生灵的福气值被彻底耗尽,其功过档案便会被移交到地府阎王殿,这也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走向了终结。
齐大同的提前入职,拆散了牢固的修仙三人组。从那以后,同在泰山群峰之间,柴道煌却羞于和孟姝单独相处,但是他又实在忍不住想要见到她,于是便制造了观花赏月、汲水送食的机会,与孟姝偶尔见面,一起探讨修行与备考之法。久而久之,孟姝自然感受到了他的深切爱意,两人逐渐变成了互相爱慕的神仙眷侣。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连神仙也不例外。后来,柴道煌与孟姝互相依恋的深挚爱情,竟然遭到了天庭的制度阻挠。升仙制度规定,所有通过天庭换届大考,最终担任天庭与地府职务的修行者,必须割舍掉凡人的七情六欲,才能正式升仙。柴道煌与孟姝双双通过了大考,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被这一严格规定卡住了脖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
经过反复思虑,柴道煌犹豫不决,为了爱情,他一度想要放弃升仙。孟姝却认为,两人付出了这么多,才如愿通过大考,放弃的想法并不现实。于是,在泰山脚下的奈河边,她故作坚定地对他说,忘了我们的事吧,就当它没有发生过,下次见面时,我一定会忘了你。
就这样,两个人在无限纠结与泪水洗礼之后,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他们分别担任了天庭与地府的重要仙职,柴道煌逐渐掌管了天庭的姻缘簿,努力为世间男女牵线结缘,成了传说中的月下老人,孟姝则驻守地府的奈何桥,负责炼制奇妙的忘情水,消除每一个过往灵魂的情感记忆。
听了孟婆与月老被迫分手的爱情故事,周心和与艾小清不由得心底一凉,双双陷入了沉思。距离上一次天庭大考,已经过去了上千年,看来孟婆并没有忘记月老。
“孟前辈,你喝过自己炼制的忘情水吗?”艾小清突然问道。
“当然,每一次出炉的忘情水,我都会率先品尝。”孟婆脸上漾出一丝奇特的笑容,“然而,在消除每一个灵魂的情感记忆时,忘情水也不能乱用,需要针对那些姻缘线,爱情、亲情与友情线,去做溶解。每当我在灵魂的脑海里寻找那些隐秘的感情线时,总是能够发现柴道煌的牵线思路,只因为那是他挖空心思促成男女相遇的杰作,就像我们年轻时,他会制造各种机会来见我一样。”
“哈哈哈哈!”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正是月老柴道煌的声音,“姝妹,我们一直心有灵犀,没想到工作中也是如此。”
满脸白胡子的柴道煌,背着一只小布袋,突然出现在了孟婆的身旁,然后便笑嘻嘻地看着她。孟婆脸色微红:“老柴,要不是你的弟子前来取水,恐怕你是不会来见我的吧?”
“每一次仙界大会,我都看到你了!”柴道煌笑道,“只是没有走过去跟你寒喧而已,你知道,我们都不喜欢流言蜚语。”
“不!也许我以前在乎过,但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了,这么多年里,你、我都能和齐大同正常交往,为何我俩之间反而生疏了呢?交友本该是我们的自由,又何必去自证清白、自我约束呢?”孟婆激动地道出了自己的感受。
柴道煌笑容渐失,他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姝妹,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多来往。尤其是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我们遇上了强劲的对手。”
就在月老向孟婆细细讲述海底独乐宫赛尔夫等暗黑势力破坏人类姻缘的时候,艾小清向周心和悄悄示意,孟婆画的“地牢圈”已经被暗中解除,他们可以自由走动了。
在孟婆无比热情的邀请下,师徒三人留在奈何桥畔,悠闲地参观了灵魂转世的整个流程。孟婆转动古老的辘轳,从轮回井里取出了数十桶忘情水,那是一种冒着热气的透明液体,就像温热的井水一样。柴道煌从随身布袋中取出一个小葫芦,把忘情水全部吸入其中,最后塞上葫芦头盖子,并把葫芦装进了可大可小的神奇布袋。
依依惜别时,孟婆突然提出,能否让艾小清留下来,陪她一段时间,作为回报,她可以把自己的道术,悉数传给艾小清。柴道煌自然同意,艾小清表示,自己也愿意留在这里学习。于是,柴道煌与周心和,带着忘情水,告别了奈何桥畔的孟婆与艾小清。当务之急,他们能否研制出无欲真水的有效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