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水有潮生

第一章 云上群山皆明,道下我心澄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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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成逸左手扶住自己的白须,右手锤了锤自己的背,说到:“你这小子,夸你两句你就得意忘形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招绝技想要施展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是你那日和我对垒所施展的招术。”

杨成逸所说的对垒发生在一年前两人刚刚相识的时候,当时的秦海平虽然仅仅只有化门实力,但杨成逸却依旧和他一见如故,彼此当作知己。之后两人分别的时候,由他提出想和秦海平讨教一番,来试探试探他这知己的水平深浅。

最后,即使他只展现出了一部分实力,秦海平依旧被他揍得鼻青脸肿,不得不躺在床上修养了半个月,但也仅仅只是半个月。这便是令杨成逸所欣然的地方,即使是面对一名道境强者,秦海平也仍然可以在他的手下保全自己不受重伤,更是可以短暂的进行回击。

其中便有他刚刚使出的那招顶天之能——凌云撼天平。

当年,秦海平曾游经一地不知名的山林,亲眼目睹在那无人问津的地方,有那么一棵参天巨木,雄浑苍劲,傲然而立,独秀于林。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此招作为秦海平的压箱绝技之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随便使出的。一是消耗太大,使用太难,没有那种凌云心境便难以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二是他根本没有动用此招的必要,悟出此招之时,他已经步入化门多年,达到几近无敌于世间的化门大周天,能让他放在眼里的人,放眼天下都屈指可数,更不用说那真正可以威胁到他的大能。

当然,杨成逸不一样,对他而言,就算是化门强者的全力一击,也只不过是轻如鸿毛,秦海平也不例外,他也一样可以从容面对。化门大周天又如何,只要存在这一线境界之隔,便是望不到尽头的鸿沟。

但是,他的这种从容,如今却荡然无存。化门大周天的秦海平拼尽全力,也只是岩石碰山岳。而如今,仙道的秦海平,却是可以让他体会当时秦海平被他教训的滋味,那种境界压迫下无法还手的滋味。

“你这招也当真是压力十足,令我不得不服啊。如此看来,你所走出的路应当更甚一筹,远超我们这些老头。不愧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杨成逸双眼微眯,似乎回想起什么。

秦海平收回青剑,双手背负,说道:“虽然我修的是仙道,但我感觉我的武力豪横,应当不输帝神两道。可能这便是天赋吧。从我少年开始,便一直未逢敌手,既然如此,那就应当怀有无敌心境,霸道至极。”

听闻,杨成逸无奈摇头。

“你呀,仙道一路,最忌讳得意忘形。”

“天下无敌便要有无敌的傲然心境,否则怎对得起自己这身修为,对得起自己这入道所形成的雄浑气阔。”

秦海平嘴角微扬,双拳握紧,杨成逸却不以为然,依旧像长辈一样继续说教着。

“仙道一路最讲究心平气和,否则,得意自满,便易忘记本性,用心浮躁,动摇道心。正如那许崇志,每几十年便娶七八个夫人,等到夫人全部辞世,又继续寻找新欢,如此反复,用情不一,每日也只知道同她们游山玩水,陶醉于欢乐之中,即使成仙数百年,修为也依旧与后来居上的我不分上下,甚至还比不上刚入道门时的他。境界不稳,这便是道心不稳的结果。他还妄称自己入的是红尘道,只不过是给自己的借口标榜一个美名罢了。”

杨成逸越说越欢,好似他口中的许崇志一事无成,相较之下自己就高明许多,能以清净之心潜心问道。正当他陶醉于自己的说辞之中时,一只大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狠狠敲在他头上,这突如其来地一击疼得他双手扶头,没一丝仙人高深的姿态。

但是,即使遭到这番暗算,杨成逸依旧没有还手,因为他知道能够在一击之内让道门强者感受到疼痛的也仅仅只有道门强者,至少他行走天下这么多年还未碰到可以仅凭化门对抗道境的天才,真正意义上的绝世天才。

对方这一下偷袭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对他背后嚼舌根行为的浅浅报复,略加思索他便知道来者是何人。所以杨成逸一回头,就看到许崇志那不满的神情。

“真是口出狂言啊,我这一招浅浅试探你都未能察觉,哪来的自信觉得你的境界便高过于我。你这几百年的修为修到狗身上去了,我可没有。”

许崇志双手负后,平淡的言语中散发着他的讥笑。

明明比杨成逸大上许多岁,但是他略白的发色及挺拔的身躯更让他显得像一位中年道人,散发出稳重的气质,也让老态十足,眉须皆白的杨成逸在气势上便处于下风。

“好呀你,原来你早就循迹而来,却故意藏着,想必是见到秦老弟的大动静,自愧不如,不敢现身吧。待得我说了你的坏话以后,你才借此台阶,装作平淡自若地现身,其实内心已满怀嫉妒。”

“你这小子,还真会给自己的脸贴金。”

许崇志作势欲打,伸出左手,五指合并成掌,朝向杨成逸的方向。杨成逸也一挥袖袍,双腿微蹲,做出反击姿态。周遭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位成名多年的老仙人,竟然还是小孩心性,让他人看见,岂不贻笑大方,小瞧我们仙道?”

话音刚落,天上飘散出朵朵荷瓣,瓣尖红润透水,好似少女的面颊,鲜嫩欲滴,无风之下,缓缓簇拥成旋,环聚于三人一旁。

荷瓣散去,只见一女子身着青衣长裙,亭亭而立。裙角渐变成粉,露出白皙的玉足。

还未等秦海平细看女子的面容,就听到杨成逸两人收手而拱,恭敬地说道:“见过上灵仙子。”

上灵仙子……秦海平略加思索,依稀记得杨成逸之前说过,如今这世间除去一些隐匿于不知名处的高人,位列仙道的也就不过尔尔三人,一是号明安仙人的杨成逸,二是被称作定元真人的许崇志,剩下的那位便是眼前这位上灵仙子,范…范霞慧!

上灵仙子的入道时间比之许崇志更早不知多少春秋。甚至有人猜测,她便是那第一位步入仙道的仙祖,创立了传说中的云台仙岛。古往今来,无数权贵为求长生,都曾派出部下出海寻岛,探求岁月生机,最终都免不过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只留下一个云台仙岛的名字传递于大江南北。

相较于云台仙岛的显赫名声,上灵仙子的故事则在民间流传较少,鲜有人提及。

但是随着秦海平实力的提升,结交到更多大能,所见所闻更广阔时,上灵仙子的名气便越来越响。她是位于仙道之巅的存在,坐镇云台仙岛,引领仙道一途,点悟无数求道人,包括许多宗族门派。

访道一路,她已是登峰造极,但是她实力的深厚却依旧成谜,世间有幸见过她出手的人可能早已归于黄土。

面对如此高人,即使是秦海平也依旧心怀敬意,拱手说道:“想不到晚辈今日入道,竟能有幸迎来先辈这等大拿,不胜荣幸。”

上灵仙子秀嘴微翘,说道:“我们仙道一路没有那么多礼数,都是道门中人,那自当平等相待,放松点。”

虽然这么说,但不知为何,秦海平从她身上感觉到莫名的压迫,就像面对自己的母亲一样,不自觉的便感觉拘束。

“其实今日被吸引而来的不止我一个人。面对如此年轻便入道的天才,我们这些老人都不自觉地会心生喜悦,想一睹其风采。”

说罢,上灵仙子双足如漂浮在水上一般微微后划,侧过身去,顺着她的目光,伴随着阵阵龙声凤鸣,只见滚滚黄云从天际铺来,如潮水般流动,一道又一道人影立于上方,熠熠光辉之中,五座巨像遮住了半边天地,为世间万物撑起一片穹宇,巨手一伸,或可去东海探水,或可去西漠平沙,巨足一踏便是万重山仞。秦海平略微凝神,仔细一看,五座巨像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是五位身着华服的男女挺腰立于黄云之上,身边传出朗朗乐音,就像世间所有的乐队一同起歌,气势之大,震天动地,直贯九霄。

为相称这份散发着祥瑞的乐音,另一半边天处,紫气渐浓,萦绕在烈阳周围,条条紫带绵延不绝,点亮天幕中的无穷星辰,将天地映射成土地般的褐黄色,这一方空中黄土之中,一条白色骏马如游龙入海般遨游奔驰,行迹所至,破出一圈又一圈云旋。待到九环皆出,同心而映,骏马停在白日之顶,前蹄毅然腾空,一声嘶鸣,刚毅雄浑,丝毫不逊于龙凤。

只见一男子从马背上起身,轻轻一跃,便与云上五人并驾齐驱,风浪之中,男子一身黄袍格外耀眼,其上的龙鳞涣散金光,纹理之复杂,丝缎之华贵,世间罕见。冕冠之下,一双黑瞳平静如水,好似睥睨天下一般,世间万物皆为手中之物,世间百姓皆为殿下之臣。

天下群雄千万,惟有帝王为孤。

顿时,秦海平心中已明白,来者是何人。

自从前朝大瑾覆灭,两百年间,诸侯奋起,群雄割据,今日王侯竖君旗,明朝将相登皇椅,天子龙袍轮流披。一位又一位乱世英雄建立王朝,封禅称帝,却又如同昨日流水般迅速逝去,王国瞬息间便土崩瓦解。逐鹿中原,战火纷争,功名霸业沉年华,英雄枯骨作黄沙。

乱世多灾难,更多人杰意气,刘煜,便是终结这百年乱世的最终胜者,一统江山,问鼎中原。亲率其麾下将士,以山崩海啸之势,破尽天下镇城门,断尽诸侯天子命,更是在攻破最后一位诸侯时,于两军阵前,独断千古成帝路——步入世间唯一的帝道。作为帝王象征的世间第一神器——天子剑,在那一刻,从夕阳西下的天边如流星般璀璨升空,飞逝而来,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巨大银痕,最终刺入黄土,掀起漫天飞沙,回荡的剑气斩断了位于诸侯大殿的王椅,以浩瀚声势,重回世间,宣告着大晟王朝的建立。

帝道一途,人间至尊,自古便只许一人入其门,一人入道,登顶的路便就此封闭。大瑾覆灭时,上一位帝门中人便随之仙逝,天子剑从此下落不明,直到刘煜的出现,才填补了这一道境两百年的空缺,也使得世间第一神器再临人间。帝道的缺失,使得万里江山无龙脉镇守,百姓深受妖魔侵害,在战火与妖魔之间苟延残生,国破家亡,百姓不如狗刍。但随着刘煜的登基,帝王重新出现,想必这片人间能够重归安定,百姓能够安乐其生活。

身入帝门,手持天子剑的刘煜气度恢弘,在天命加持下可谓是世间第二人,气力强势,实力霸道几无人可敌,而唯一一位能够压过他的正是黄云之上居于正中间的那一位——真明天尊,李清洵。

据演义所记载,九百年前,东海之滨,卷起万丈海浪,浪涛发出滚滚雷声,遮天蔽日,如百万天兵乘骑奔腾。东海之民无处可逃,于暴风骤雨之中绝望的望着乌云压城,等待着海啸的吞没。就在此刻,李清洵缓缓漫步在沙滩之上,任由风吹雨打,鬂发翻涌。他一回头,只见万千苍生,脸色苍白,心如死灰,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浩然正气和滔天怒火从心中涌出,天无绝人之路,世人自有其生。

以他为中心形成涌出一道金色气旋,一座三头巨像在他身后浮现,一面欢喜,一面悲伤,一面神色淡然,穿破雨云,如定海神针般驱散着每个人心中的恐惧。

李清洵大喝一声,手持拂尘,上指向天,用力挥下,乌云之上,霞气如杂草般瞬间蔓延壮大,形成螺旋之势,硬生生的将海浪从中间劈出一道山峰般的巨大缺口,磅礴气力之下,海浪瞬间龟裂破碎,形成波浪逆流回向天际,抬头望天,只见蓝色天穹,万里无云。

正是在这般狂澜将倾的绝境之中成就神道,使得李清洵的决然心境造就了他霸道至极的气魄。杨成逸曾言,李清洵应当是如今所存于世的所有道门强者中最早步入道境的那一位,至今已九百年,岁月之长,不知多少轮回。李清洵修道如此之久,其实力之深厚,不可想象。

而站立于李清洵身旁四人分别是通德真君——刘淳旭,玉天战神——赵御真,灵极天君——陈玄镇以及华平元君——吴碧蓉,皆是民间传说中成道飞升的神明,有着广为流传的传奇佳话。

五人一同在天上建立玉霄天宫,广纳强者维护世间安宁,同魔道抗争,九百年来,救济天下无数苍生。

随着刘煜和李清洵等人踏上苍顶峰,在场共十位道境强者齐聚于此,可以说是千百年来未有之盛况。

“想不到啊,平日里你们镇守玉霄天宫,我修行于云台仙岛,竟有今日这机缘,共聚一堂。”上灵仙子朝几人微微颔首,点头示意。

李清洵笑道:“如此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便成正果。入道声势之浩大,我等在天上也不由得被其所震撼,都想一睹其风采啊。”

刘煜大笑一声,靠近秦海平,大手搭在他肩上,说道:“这百年乱世,虽世间不再安宁,但也造就了两位道门中人。我入道当日,还曾因自己年仅四十而骄傲,但这终究是走了帝门的捷径,殊不知,还有后人通过仙道更甚于我啊,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看你入道的盛况,我等还猜测你入的是神道,以为我玉霄天宫可以得到进一步壮大,万万想不到,这等盛大之景竟然是仙道的前路。”刘淳旭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杨成逸和许崇志。

两人当然知道他的打趣,杨成逸一捋白须,笑道:“这小子虽在山水之间感悟仙道真谛,但是因为天赋卓绝,心怀傲气,所以才成就这独特的问道之路。”

秦海平面对这些高人前辈,拱手答道:“后辈能有此造化,也是在各位前辈的道路上前行,要论天资,后辈远远不如各位前辈。”

“不必此言,修道一路讲究一个悟字,最终的成就都只是凭借自己的领悟,你能如此年轻便悟道,是你自己的本事。”

秦海平所言虽为客套话,但确实怀有着对前辈的敬意。在场众人,除杨成逸年老之态,其余几人几乎都是中年风姿,男俊女俏,尽显意气,但是,就是这么一群人,已修道了不知多少岁月,所见所闻,远超于秦海平这二十多年的见识,自己的道门造诣才只是初入其中。

“在场各位,俱是我人间俊才,镇守着世间安宁,既然如此,我等今日共聚于此,值此特殊时机,不如共称通玄十道,纪念我等之缘分,道门之盛况,更盼大家可以齐心协力,共同维护人间安宁,抵御妖秽作祟。”

李清洵言罢,众人互相对望,皆会心一笑。此刻,群山之间流淌着极为强盛的意气,天上白日高照,紫霞萦绕群峰,飞虹横贯于云端,如天上真门。无数飞鸟振翅高飞,无数巨木重焕翠绿,山间流水纯白见底,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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