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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非是想以此作为要挟,只不过图个自保罢了。然而这般自保行径落在他人眼中,却还是成了别有用心。
紫衣少年看了一眼这个年纪轻轻且有些许姿色的女子,好似在审视一件货物,寒芒一闪,剑尖已然指向了她的脖子。苏晚瞬间感觉脖颈处一阵凉意,若不是那位及时让他住手,苏晚觉得那少年估计真的会一剑劈下去。
紧接着紫衣少年剑穗上的孔雀石突然碎了一颗,“祸水”二字从他薄唇间吐出,带着淬了毒的寒意。苏晚攥紧袖中的银针,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此时的苏晚已穿整好衣衫,二人一同坐在堂屋内,像是在等待一场未知的审判。
“阿昭?”男子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苏晚看穿,探寻出她心底的秘密。
苏晚立马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指尖轻点他腰间羊脂玉珏,那“昭”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男子眸色一沉,轻皱着眉看着苏晚,似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什么。苏晚知道,一个“昭”字不足以解释她为何能触动他心底最深的痛,但此刻,她只能赌这一把。
而他本以为苏晚与那些黑衣人是同伙,他本想一并了结了她,却乍然听到那两个字从她口中传来。
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时间竟令他晃了神,仿若陷入了一场旧梦,居然心软了一回,给了她一次开口辩解的机会。而她果真是在诓他。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阁下的名字,你我既已达成交易,不如彼此坦诚一些。是吧,阿昭公子?”女子轻佻的声音仿若一阵春风,打破了冰冷僵硬的气氛,也让男子欲探究竟的猜疑心消减了三分。
“云。”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比檐角坠落的冰凌还要冷上几分。
苏晚故作轻松地唤他“云昭”,却在瞥见他眼底寒意时,识趣地改口“云公子”。这称呼让檐下的紫衣少年冷哼一声,剑穗上的孔雀石又碎了一颗。
此时,男子的目光忽然定在了小院门口。苏晚一同看去,便看到杨贵平领着一众衙差朝着小院奔来,而在杨贵平的身侧,正是本地知县胡茂祥。
胡茂祥一踏进小院便被眼前一幕吓得差点原地归西,如同见了鬼一般,亏得都头和杨贵平及时搀住了他。老远便看到堂中坐着的那人,他满脸惊恐,连忙推开两侧之人,硬着头皮大步朝前迈,于门槛外双膝跪地,官帽上的孔雀翎抖得厉害,高呼道:“下官不知尊驾莅临,未能及时迎候,下官有罪!让尊驾受惊,下官罪无可恕!”随后脑门重重叩地,好像在进行一场虔诚的赎罪。
苏晚望着堂前那滩未干的血迹,忽然明白为何男子要在此处等。他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偏僻山村来了位能让七品知县跪地叩首的贵人。
衙役们正忙着收拾尸体之际,杨贵平把苏晚拉至小院一隅,急切地质问:“丫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目光炯炯,透着焦虑与担忧。
苏晚无奈地耸耸肩,轻声道:“杨叔,您就别问了,我自己都还一头雾水呢!”
“你这孩子,跟我还藏着掖着?你知道这事有多凶险吗?你有几个命可以这般折腾啊?”杨贵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斥责,像是在教训不懂事的晚辈,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苏晚面露无奈:“我好歹是个大夫,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杨贵平长叹一口气,满心忧虑:“唉……常老神医至今杳无音信,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该如何与他交待?”
看来村长也早已去寻找常老头了,苏晚之前同样去过镇上打听,也毫无所获。如此紧要的关头,他究竟身在何处?想到这里,苏晚眉宇间也笼上几分愁绪。稍作停顿后,她轻声问道:“老田那边,可有进展?”
杨贵平并未作答,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
就在这时,那位紫衣少年从堂屋缓步走出,站在屋檐下,目光冷冷地盯着小院中的二人,冲他们勾了勾手指,那模样,仿佛在唤狗一般。
苏晚见状,心中顿生恼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旁的杨贵平赶忙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万不可无礼,随后小心翼翼地领着苏晚朝着堂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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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气氛被一层阴霾笼罩,云昭公子端坐在正中央,身姿挺拔,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丝丝精明,像极了一只尊贵而狡黠的黑狐狸,让人捉摸不透。紫衣少年闭着眼睛抱着剑躺在屋右侧的椅子上,两腿肆意地搭在茶桌上,好像这屋内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胡茂祥则仿若秋风中的落叶,颤颤巍巍地站在黑狐狸身前回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浸湿了衣衫。
烛火在黑狐狸眸中跳成两簇幽蓝,他指尖轻叩案上那枚染血的羊脂玉珏:“秋梧县当真无人识得此蛊?”
声线如冰刃划过青瓷,惊得胡知县官袍下的双腿又颤了颤,连忙战战兢兢地解释:“尊驾有所不知,这巫蛊之术本就出自南桑国,我大安习得此术的人少之又少,况且我秋梧县只是一地方小县,实难找到精通此术的能人异士。”
苏晚踏进门时,胡茂祥恰吐出最后几个字。黑狐狸仿若有所感应,抬眼看向门口,目光直直地射向苏晚,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对个正着。那人微微勾起唇角,仿若藏着无尽深意,意味深长地盯着苏晚,突然冒出两个字:“怎会?”声音低低的,却好似一道惊雷在苏晚耳边炸响。
此时紫衣少年剑穗上的孔雀石突然又迸裂一颗,碎片溅过苏晚裙裾,而他仍在闭目假寐。
胡茂祥又是一阵心惊,心头凉意更深,抬头却发现一直冷脸相对的男子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仿若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他立马愣住,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了,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看去。
“常老神医……”黑狐狸尾音拖得绵长,目光却锁住门边那抹杏色身影。苏晚后颈忽觉刺痛,仿佛被毒蛇信子舔过。
“听闻,常老神医十多年前云游至此便再未离开。”不知何时,黑狐狸的神情已恢复如常,目光也从苏晚身上离开,似乎只是随意地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胡茂祥内心“咯噔”了一下,连忙回应道:“确有此事。”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下官今日得知命案牵扯巫蛊之术后,便第一时间着人寻了老神医,但老神医向来随性,眼下还未有一丝消息。”他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说慢了一点就会顶上一个懈怠的罪名。
“苏大夫......”
三个字瞬间惊破满室,那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胡知县浑浊的眼珠险些瞪出眶外,他这才看清门前女子腰间悬着的银针囊,正是常老神医从不离身的九转金匮。
檐角铜铃忽的乱响,卷进的风雪扑灭了半数烛火。残存的烛光里,黑狐狸玄色暗纹袍上的银线忽明忽灭,恍若游走的蛊虫。
“不知这巫蛊之术,常老的高徒,可有涉猎?”
黑狐狸的眼神如两把利刃,直直地逼视着苏晚,那眼神中的压迫感,迫得苏晚不敢不回,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蹦出四个字:“略懂一二。”
而黑狐狸依旧目光定定地望着苏晚,一字一字凉薄如水毫无温度:“人命关天,只懂一二,恐是不够的,苏大夫可要想好了再回。”
苏晚盯着案上那枚染血的羊脂玉珏,她忽然读懂这场戏的深意:他要的不是真相,他要的,是将她拉进这场局里。
苏晚忽然解下腕间冰蟾丝帕,靛青丝线裹夹在其中,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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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角残雪簌簌而落,胡知县官袍上的孔雀翎在月光下抖成筛糠。他第三次提议加派衙役时,黑狐狸指尖的茶盏突然迸裂,瓷片贴着知县耳畔掠过,钉入廊柱三寸有余。而那始作俑者仍在椅子上闭眼装睡,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啰嗦。”胡茂祥顿时身子一抖,急忙带着一众衙差和一地尸体离开了此处。
杨贵平离去时的脚步在雪地上拖出深痕,像用墨笔在素绢上勾出的愁绪。苏晚望着村长的背影,忽然想起四年前他背着高热的自己叩击常老头药铺木门的模样。
檐下铜铃又响,这次卷进来的却是紫衣少年剑穗上的血腥气。
“苏姑娘这是何意?”
屋内又只剩下黑狐狸和苏晚二人,那人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羊脂玉珏,他抬眼看向苏晚,目光落在她发间将坠未坠的玉簪上。
苏晚斟茶的手一颤,茶水溢在桌面上,她若无其事地拂去水渍,轻轻说道:“公子既召来官府和同伴,现下已无性命之忧,想来如今同我说几句真话,也是无妨的。”
梅树干上的奇异符号,西坡尸首的特别暗语,似乎都已有了解释。
烛芯突然爆开灯花,映得黑狐狸眸中血色翻涌。他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开苏晚置于榻桌上的冰蟾丝帕,露出半角靛青。
“苏姑娘可懂,‘过慧易夭’四个字?”玄色袍角扫过满地月光,像条苏醒的毒蛇游向门口。
苏晚把玩着常老头留下的银针囊,望着黑狐狸映在窗纸上的剪影,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灯花,“我阿姐离开人世时,便是我这般年岁,也不知,我是否有命比她多活几日?”
黑狐狸扶在门框上的指节骤然发白,廊下积雪传来轻微的碎裂声,十余道黑影从竹林中悄然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