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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报复欲中掺杂了扭曲折辱之心,冯羡解下了外衣,向榻上扑去。
“歹人!坏东西!杀人了!”沾沾飞去屋外求救未果,扑棱着翅膀去啄冯羡的头脸,冯羡疼得恼羞成怒,抓起解下的衣袍将鸟儿扑蒙住,连同衣袍狠狠摔向一旁的小几。
少微努力地撑着上半身坐起,额角汗水如豆打落,巨大的眩晕感让她几乎又立刻重新趴伏下去。
冯羡攥住少女一只手臂,强行拽向自己。
“找死……”少微竭力挣扎,力气却始终难以聚拢,连声音都在发颤。
渐弱的夕阳透过小窗,映出冯羡眼底昏暗的狰狞与兴奋,他欺身压向少微,正要撕扯她衣衫的手指却忽然一颤——
暗红滚烫的液体迸溅,洒落在少微的脸上,她未眨一下眼,只紧紧握着从枕下摸出的匕首。
冯羡颤颤地捂住脖颈,抽搐着滚下榻,口出发出破碎的求救:“来,来人……”
昏暗中,少微艰难地下了榻,直起身,看到了听见动静跑进来查看的巧江。
巧江惊恐地扑跪到冯羡面前,摸到了粘稠汹涌的血,看到了几乎断开的脖颈。
惊骇到恍惚之间,巧江忽然想到四年前的冬日,墓园外,十三岁的女公子说过的那句话:
【冯羡,再有下次,我会割断你的喉咙。】
可是,怎么会呀,女公子发病时明明是动弹不得的,怎么会……
巧江恍恍惚惚抬起头,少微仿佛没看到她,只跨过冯羡蠕动的身体,向屋外走去。
待少微脚步沉缓地跨出屋门,巧江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快步追出,抓住少微的衣衫。
“女公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您要去哪儿?您随奴婢回城吧……”巧江的话语颤抖混乱:“家主向来疼爱您可怜您,您回去认个错……奴婢也会帮您解释前因后果的!”
少微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
巧江奔到她面前,扑跪下去,抱住她的腿,哭着道:“女公子若一走了之,婢子还有什么活路呢!”
少微终于垂下眼睛,问:“今日他为何敢来此?”
巧江湿透的眼睛一颤,嘴唇翕动片刻,身体往后挪了挪,朝着少微重重地叩头,泣不成声地道:“婢子的父兄都在二公子身边侍奉……二公子这些年来数次让婢子对女公子不利,婢子从不肯依从的!只是上月回城时,二公子竟拿婢子的父兄性命胁迫,婢子情急之下一时糊涂,才失言说出了女公子的病症……”
少微抬脚,绕过不停磕头的巧江。
巧江动作顿住,转头看向依旧要离开的少微,下意识地仓皇环顾四下,而后猛然爬坐起身,拿起廊下的劈柴刀,再次拦在了少微面前。
她双手握着劈柴刀,颤颤地指着少微,又哭又恨地道:“……您为何非要杀二公子,为何非要闯出这样的祸事!我这些年来待你难道不够尽心不够真心吗!”
“事已至此,反正你也活不长了……你跟我回城去,担下这过错!不要牵累了我和父兄!我们都是下贱的奴婢,若叫你逃了,没人会可怜我们!”
她一遍遍重复着那句仿佛可以让她良心好过些的话:“反正你也没几日可活了!”
“所以,我就该被你拿去为你和你的父兄换取前程吗?”少微看着她手中的柴刀,凉凉的声音里有很多茫然:“我不懂,你们口中的真心。”
巧江只近乎凶狠地道:“二公子的人就在外面守着!你逃不掉的,跟我回……”
她未说完的话凝成了惨叫。
少微夺过了她手中柴刀,反手削去了她一只手,断手和柴刀一同飞砸在地,后者发出哐当声响。
“不是有刀就可以欺负我了。”
少微抬起右手,受了伤的沾沾努力飞来,落在少女肩头。
不顾巧江的嘶喊,少微握着那把带血的匕首往外走。
冯羡大约不想叫人知道他来田庄的事,只带了一名仆从和赶车的马夫。
马夫仓皇回城报信,看守田庄的人都被惊动,抓起一切可做武器的棍棒农具追赶阻拦少微。
田庄后方是延绵起伏的山林,夏夜常有野兽出没其间,众人追至山前,都有些犹豫,农庄管事唯有让人取了火把再行进山。
一轮圆月悬上夜空,月色洒漫下来,落在林中少女仰起的脸颊上。
那张脸上沾染的血迹始终未能风干,细密的汗水在月光下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这寒霜似浸入了骨血中,筋骨仿若碎裂,混着结了冰一般的血,如同锋利的冰碴在身体中冲撞游走。
少微知道,她确实没多久可活了,今日强行提着一口气杀了冯羡,一路奔逃至此,更加快了身体的枯竭。
她行于山中,恰像一只将死的山兽,明知将死,也要在死前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掩藏起来,不愿尸身被人观看啃食。
鸟儿不知人的心思,沾沾只知少微每次生病时,只要有它在旁“护法”,都会重新变得活蹦乱跳,它想这次也是一样。
沾沾攒了些力气,试着扇了扇翅膀,努力从少微肩上飞离——少微不常出门,林子是鸟儿的天下,它要做少微的斥候,为少微探明前路。
不多时,忽有浑厚悠长的钟声荡开月色,如水波般层层漾开,惊起了林中倦鸟。
一声接着一声的钟鸣来自长安城,少微只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
很快,又有号角声响起,那代表着有兵事发生了。
少微依旧只向前。
月色越来越明亮,少微原本引以为豪的敏锐五感却越来越衰弱,她只知跋涉前行。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前方的沾沾突然停下,盘旋着发出提醒的声音。
少微吃力地抬眼,只见前方一棵大树下倚坐着一道人影。
经过那人影时,纵然少微的知觉减退,也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少微看也未多看一眼,只是继续拖着身体前行。
她这近乎离奇的视若无睹,反而引得那道影子开了口,那是一道虚弱不匀的男声:“过路人,可否……”
少微仿若未闻。
那未完的话语在山风中被月色钩织完整:“可否劳烦,取我残命……”
少微脚下顿住,回头。
那是一张同样很年轻,也同样染着血的脸。
求死者总比求救者更叫人好奇,当少微望向他时,他竟喘息着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了一点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