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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察觉不到,什么都不说,而且,什么都不想。像空壳一样活着,然后像融雪那样消失。
这是一种学名为“舒适应激欠乏性脑梗塞”的精神性疾病。
据说,适当的精神压力具有促使免疫功能活性化等一类令人满意的效果。通俗了讲,也就是人生的干劲。
可患上舒适应激欠乏性脑梗塞的病人却丧失了感受压力、痛苦和烦恼的能力。他们对周遭的一切“提不起兴趣”,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将会伴随着病情的进展强烈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他们每天早上睁眼,晚上闭眼,平静呼吸,发甲生长,面容既不僵硬也不憔悴,永远挂着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但就是对周边的所有事没有反应。
这样一来,便等同于活着的尸体了。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能够证明安详具有传染性,甚至连可能的致病源都没能筛查出来。
然而,云堤城的郊区已被大大小小的疗养院和休养所充斥。在这些成体系的完全托管式医疗机构中,收容的八成以上都是“安详者”,并且未来只会越来越多。
云堤城的专家们经过严谨的论证,以是否脑死亡为关键指标,将安详跟“持续性植物状态”进行了明确的划分。他们认为,安详者只是社会性死亡,精神上还活着,所以安乐死是不人道的。
于是,云堤城政府对这类医疗机构高度扶持,还承诺报销安详者在院内的所有费用。作为交换,患者在去世后需无偿捐献遗体,用以推进科学和医学事业的发展。
从来没有安详者苏醒的先例。
然而,已经沉睡了3个月的空集却突然醒了过来。
疗养院的护士立刻联系了空集的监护人——儿童福利院的管事嬷嬷。嬷嬷又紧接着找到当时给予诊断的医院和医生,要求给个说法。
医生沉默了许久,回了一句:“那只能是误诊了吧。”
隔天,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男人走进病房,将一沓文件和笔递给嬷嬷。
他字正腔圆地说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院方误诊并未导致治疗延误或对患者造成二次伤害,不构成刑事案件。如果你这边不主动提出民事诉讼,院方可以报销患者方疗养期间的所有开销,作为补偿。”
嬷嬷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声音都有些发抖:“政府不是本来就会报销吗?”
律师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解释道:“如果是安详者,那确实是会报销的。但现在属于是误诊了,政府不能给正常人报销疗养费。如果你拒绝签字,就需要自行补交这部分的费用。”
“你管那叫正常人!”嬷嬷指着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输着营养液的空集,提高了嗓门。
律师装模作样的翻了翻资料,语气毫无波澜。
“右眼摘除,左臂截肢,双腿截肢……很抱歉,这些重大伤害似乎与院方的过失无关,属于入院前所受意外伤害,也就是……车祸的紧急处理。而确诊为舒适应激欠乏性脑梗塞,则是事故之后一段时间才发生的事了。”
“那你说说看,疗养费具体是多少?”
律师冷笑,将一张单子抽出来。“这是患者3个月零5天,共计97天的疗养费用。”
嬷嬷扫了一眼账单,浑身发颤。“30万!这么多?”
“准确的讲,应该是叁拾壹万陆千柒佰贰拾零五毛,”律师一字一顿地纠正道,“我知道你很惊讶,但你先别惊讶。疗养院提供24小时全方位的健康检测,科学优质的营养供给,光是一天的营养液、床位费、人工护理费就价值2000元,所以收费30万,绝对是合情合理又合规的。”
合理尼玛呢!嬷嬷在心中大骂。
这疗养院的账单,向来都是政府直接报销,疗养院这边根本不需要向患者收费。
现在声称政府不报销了,那决定报什么价位还不是疗养院自己随便乱编?更何况,谁不知道医院和疗养院根本就是同一公司的不同机构,一个鼻孔出气。
嬷嬷反驳:“我们又不是自己想住疗养院,是你们误诊了,所以才会把人送来的!”
律师摊摊手,一脸假关心。“所以院方才提出代为报销不是?”
嬷嬷语塞,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律师一眼。
律师也懒得装了:“你就说签不签吧?对了,如果后面需要咨询和办理残疾人证和补助金,也可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嬷嬷接过名片,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揉成一团。
福利院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30万的,就算砸锅卖铁也不够。思来想去,嬷嬷最终还是屈服了,她颤抖着手,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指纹。
律师满意地收起文件,转身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等律师走远了,空集才敢小声开口:“对不起,嬷嬷,给您添麻烦了。”
他从头看到尾。但像自己这样的10岁小孩儿,在刚刚那种场合又能做些什么呢?
嬷嬷长叹一口气,走到空集床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眼神复杂,什么也没再说。傍晚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个名叫红伶的小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