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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儿!”不明所以的岑碧君低呼着便要抢上前去。“夫人,”顾云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妻子,“夫人稍安匆燥,不过让这孽障醒醒酒而已。”
顾靖之被雨一激,醒了几分酒意,迷迷糊糊地睁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挣着坐起身来。水雾朦胧中,只见廊下父亲怒气冲冲,母亲面有焦色,一干仆婢神情紧张……他试图理清来龙去脉。
顾云阳瞅了瞅四周的仆婢,烦躁地大手一挥,“陈总管、阿定留下,其余人等都下去!”
阿定恍觉一个焦雷在头顶炸开,心里不免又骂上几句明扬,自己躲得不见踪影,倒让自己背这个黑锅!
想不到这玑珠阁的酒后劲十足,顾靖之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早前半干的衣衫又被淋透了,饶是他从小习武,也禁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岑碧君忍着心疼,低声劝道:“侯爷,靖儿纵有万般不是,也容他进来换了衣衫再理论不迟。”
“跪下!”顾云阳满腔怒火正无从发泄,如何听得进去,一声怒喝。
顾靖之眉心微皱,醉酒前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划过,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怒气所为何来,眸色一黯,一言不辩直挺挺跪下。
“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廿四。”
“还有呢?”顾云阳厉声道。
“程叔父的忌日。”顾靖之垂首沉声道。
“难为你还记得,一早就不见人影,却跑到玑珠阁去胡闹,还让一个风尘女子送回府来!顾氏一门世代忠良,何曾出过你这般不肖子孙,明日这京城的大街小巷便会传遍你的风流韵事,你让为父这张脸往哪搁?!”顾云阳越说越上火,顺手抄起案几上的梅子青瓷壶使力掷去。
“侯爷!”众人惊呼出声,岑碧君只觉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二十年相濡以沫,竟从未见他这般生气。
只听一声闷响,顾靖之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这一掷,继而“啪”的一声,瓷壶跌落在地,溅起片片薄冰般的碎片,凌落四散的茶叶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顾云阳有瞬间的怔楞,却也明白过来,以他的性子,即便掷过去的是把利剑,只怕也会硬生生受着。他剑眉深拧,凝着眼前这个俊秀颀长的独子,哪怕跪着也是这般傲然挺拔。早已不复年少的青涩,未改的是骨子里的执拗。
顾靖之自小敏慧,三岁开蒙,十岁进宫做了四皇子的侍读,十三岁显名于太学,十六岁因与新科武状元许长佑一擂不分胜负而名动京城。原来安定侯府的小侯爷不但满腹经纶,更是武功了得,当真是将门虎子。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了京城世族子弟的标榜人物,再有那俊朗翩逸的好容貌,当真是‘骑马倚兰桥,满楼红袖招’。
每有名家世族的长辈数落自家不成器的儿孙时,总免不了把他拎出来比较一番,只恨自家祖坟风水不好,没能生个顾家那般的好儿郎。殊不知,风华卓绝的顾小侯爷,也有心结难解。
“靖儿,快向你父亲认个错。”顾靖之默然,他岂是今日才错,十年前他就错了,时至今日依然无颜到灵前祭拜。
顾云阳冷静下来不免对儿子的荒唐行径有了怀疑,但见他不争不辩的样子又怒气难消,“明扬呢?”“孩儿让他出去跑趟腿。”
顾云阳紧盯着儿子追问道:“去了何处?”顾靖之到底不敢欺瞒,“西南……益州。”顾云阳闻言低了头,步履沉重,难以名状的不安渐渐在他脸上蔓延开来,“有些事还轮上你来插手,这几日哪里都不许去!”说罢拂袖而去。
醒不过来的梦魇里,月如小小的身躯几乎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白幡中,一个垂髫稚子陪在一旁,默默地给她拭泪。见她哭得急了,轻轻拥上她的双肩,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月如不哭……”那个稚子仿佛是自己,又仿佛不是。
“从今以后,月如便是你亲妹妹,你这做兄长的当处处谦让、时时维护,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不然娘拿你是问,可记下了?”
“孩儿记下了!”垂髫稚子挺身应道,那窄窄的肩膀竟似有了男儿的担当,可终究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