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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滴晨露顺着钟乳石尖坠落。
燕如烟侧耳倾听，岩壁渗出的暗流正将她靴底的血迹冲刷成蜿蜒的蛇形。昨夜祭坛崩塌时的轰鸣仍在耳膜深处震颤，青铜鼎中浮出的那张脸与母亲闺中画像重叠，玉镯碎片在掌心烙出新的蛇纹。
山洞深处忽然传来碎石滚动的声响。
她反手摸向腰间银针的动作牵扯到肋下伤口，血腥味混着药草苦涩在舌尖漫开。三日前浸过蛊毒的箭伤并未愈合，反而在皮肉下钻出蛛网状的紫纹——方才读心术突破屏障时，她分明看见陆毅正将写着"螣蛇归位"的符咒贴满丹炉。
"谁？"
银针破空的刹那，火折子映亮岩缝深处横陈的人影。玄色衣摆下露出半截墨翎刀柄，苍白手指蜷缩在染血的歃血盟令牌旁。燕如烟瞳孔骤缩，昨夜穿透男人心脏的刀刃，此刻竟完整如初地插在他腰封之间。
她指尖悬在对方颈动脉上半寸。
沉睡中的面容与记忆中截然不同——那些交错攀爬的疤痕如活物般蠕动着消退，露出原本凌厉的轮廓。后颈埋着的蛇形玉哨渗出青光，与她腕间新生的纹路共鸣震颤，岩壁上凝结的血晶突然簌簌坠落。
"原来剜心不是终结......"
银针挑开男人衣襟的瞬间，燕如烟忽然捂住绞痛的心口。读心术失控般刺入他残破的记忆：戴银面具的女人将婴孩浸入青铜鼎，八百个血月轮回交替，刻着陆氏族徽的祭坛在时光长河中重构又崩塌。
男人喉间突然发出窒息的咯咯声。
燕如烟捏碎止血草的动作顿了顿，腐肉溃烂的箭伤深处隐约可见跳动的紫芒。这根本不是凡器所伤，是螣蛇血脉觉醒时的反噬——昨夜她徒手剜出尸傀心脏时，蛰伏的蛊虫分明咬破了那枚青铜耳坠。
"太阴历三百七十五年......"
昏迷中的男人突然开口，字句夹着毒血咳出喉管。燕如烟沾着药汁的指尖停在半空，他锁骨下方浮现的星图竟与歃血盟密室中的命盘纹路如出一辙。当银针刺入天池穴时，沸腾的记忆如洪流倒灌：
戴青铜耳坠的老者捧着星象盘在雨中跋涉，三百童男童女的棺椁沉入暗河那夜，暴雨冲刷出玉镯上缠绕的蛇纹。画面支离破碎，最后定格在陆毅焚烧草人时扭曲的笑脸——丹炉里跃动的火光中，赫然显影出她现在栖身的山洞。
"醒了就别装死。"
燕如烟突然将毒血擦在他颈侧溃烂的伤口上。男人浓睫微颤，睁开的重瞳紫芒大炽，握着墨翎刀的手却精准抵住她咽喉："第一百零七次轮回，你终于学会在剜心前探查血脉了。"
火折子"啪"地爆出火星。
洞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燕如烟袖中银丝无声缠上岩顶石锥。男人漫不经心擦去嘴角毒血，沾血的手指在她刚包扎好的纱布上画出血檀图腾："他们带来了蚀骨鸩。"
似在印证他的话，夜枭八重啼鸣穿透林海。
燕如烟反手射出银针，洞外骤然爆开的惨嚎惊起寒鸦。垂死的黑衣人挣扎着抬起弩机，腕间控魂铃粉碎的刹那，她读到了千里之外的画面——李玄璋正在沙盘上推演，插着"燕"字小旗的位置正是这座荒山。
"合作。"男人突然捏碎掌心血晶，粉末飘散处浮现出青铜鼎虚影，"我知道苏婉把母蛊藏在哪里。"
他后腰的烙印在鼎光照耀下化作游动的螣蛇，与燕如烟腕间蛇纹首尾相接。暗河改道的轰鸣声中，昨日坍塌的祭坛竟在虚空中浮现出朦胧轮廓。
燕如烟扯断缠在指间的银丝。
线头坠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卦象，昭示着巽位埋伏的十二名刺客。她蘸着毒血在岩壁疾书的药方突然无火自燃，灰烬飘落处显出一行古篆："寅时三刻，东南断龙。"
"用我试药。"男人突然将墨翎刀塞进她掌心，刀柄暗格滚出的药丸氤氲着血色雾气，"当年你母亲剖心取血时，用的就是这味引子。"
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旧疤，狰狞伤处竟与燕如烟梦中巫女的伤口完全重合。
洞外箭雨突至的刹那，燕如烟按着他后颈撞向岩壁。飞溅的碎石割破额角，鲜血渗入玉哨缝隙的瞬间，昨日沉入暗河的祭坛竟在毒雾中拔地而起。她看见四百年前的自己跪在鼎前，握刀的手腕缠着同样的蛇纹。
"他们的血可养蛊。"
男人擒住她持刀的手刺向自己心口，溅出的毒血在半空化作腾蛇扑向箭雨。燕如烟在剧烈头痛中听见此起彼伏的倒地声，昨夜见过的星象盘竟悬浮在洞外，盘面倒映出陆毅惊愕的脸。
淬毒弩箭突然调转方向。
燕如烟看着箭矢雨点般射向虚空中的歃血盟图腾，突然读懂星象盘上闪烁的箴言——螣蛇七寸即人心，母蛊从来都藏在施术者血脉深处。她反手将银针没入男人天灵，他呕出的黑血中翻滚着数百只蛊虫残尸。
"现在信了？"
男人拭血的指尖抚过她眉心血痣，昨日破碎的玉镯竟在腕间重现。燕如烟扯开他衣襟，心口旧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你究竟死过多少次？"
骤起的东南风卷着腥甜拂过面颊。
男人突然握住她沾染毒血的手按向岩壁，血掌印触及之处，昨夜坍塌的密道訇然中开。燕如烟在飞扬的尘土中看见蜷缩在暗道深处的白骨，她们腕间都戴着鎏金镯，镯内刻着她母亲的名讳。
"寅时到了。"
他抽出插在后腰的断箭掷向虚空，箭尖穿透的落叶显出血色路径。燕如烟嗅到箭簇上沾染的曼陀罗香，那是李瑶生辰宴上出现过的奇毒。暗河深处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浸泡在河底的青铜鼎缓缓浮出水面。
燕如烟突然将淬毒银针抵在他颈侧。
男人低笑震落发间碎石，握着她的手将银针刺得更深："母蛊苏醒需要两个时辰，足够你剜出陆毅的——"
洞外突然传来诡异的童谣声。
漫天毒雾被血色月光劈开，数百具尸傀正踏着星图阵型逼近。燕如烟腕间蛇纹突然灼如烙铁，暗河中升起的青铜鼎倒映出苏婉冰冷的面具。她转身欲吹响玉哨，却发现男人的身影正在月光下逐渐透明。
"记住，子时三刻剜心要剜两次。"
残音消散时，燕如烟手中的墨翎刀突然蜕去锈迹。刀柄浮现出与玉镯同源的螣蛇纹，刃口划过岩壁时竟带起青铜鼎上的星芒。她抬眸望向被尸傀环绕的祭坛，瞳孔深处燃起紫金色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