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母亲

第二章 翻山越岭去接亲(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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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母亲说,小娶她过门的那天是民国十五年(1926)古十月廿八日,天上飘着小雪花,西北风吹得呼呼响,她骑在驴背上冷得直打哆嗦。接她过门的七个人,分别是媒人王向魁、保长王继祖、父亲的大大王豫、父亲的堂哥王正川、父亲的堂嫂蒋月花、老人手王福保、三叔王志远。除三叔与老人手外,其余五位都是祖父请的德高望重的人。虽是小娶过门,但礼数也要尽到。下聘迎亲去了七个人,娶亲归来加上新人母亲正好八人。当地风俗,去单来双,寓意好事成双。

那时母亲十三,父亲十四。八岁的三叔,就提着装在竹笼里的二只枣红鸡公。父母的堂哥王正川用扁担挑着装在两个竹编仓笼里的十二个大馍馍,用植物颜料把大馍馍染得五彩缤纷。父亲的大大与舅父,一人手里提着一坛子酒。父亲的大大王豫手里提着两个素面铜质洗脸盆,老人手王福保牵着一头大叫驴。父亲的堂嫂缠着三寸小脚,走不快,大家就让她骑着驴。

我家与舅舅家同属通渭县,但各自所居村庄分两个镇管辖。舅舅家归王家咀头管,我家归西硖坪管,相距将近二十华里,走得快也须一个半小时到。早上鸡叫三遍后,满天星斗尚未落去,祖母就起炕上灶了,先给祖先炒供菜,再给娶亲的人烧饭吃。等祖父请的人都到齐后,先放炮仗,由祖父率父亲弟兄三人,在客房正厅方桌前给祖先供饭烧香,再给请的人磕头相谢,请的人都起身跪在炕头抱拳搭揖回礼。请的人先坐在炕上在木炭炉子上顿罐罐茶喝,喝毕茶、吃完饭,就下炕在祖先神主前烧香磕头,然后由祖父率家人引走至庄边,就嘱送七人踏上了接母亲过门的征途。

我家柏树峰下属山庄,是从河对岸南坡山老庄分出来的,崖前坡后零散分居着七户人家。我村以柏峰为主山,峰顶建有一座白马大王庙,供奉的是唐王李世民,因为我们这支王氏源自山西太原而来,于明嘉靖元年(1522)从洪洞县大槐树下迁居通渭县安远里,枝繁叶茂,称“四六甲王”,四甲六甲,同宗同源,彼此之间禁止通婚。庙后岳山里住着一户程姓人家,庙旁大崖上住着一户十甲王氏,这二户人家归伏羌县牛蹄湾镇管辖。庙坡下竹椅子地里住着一户四甲王氏,家境贫寒,一家三口住窑洞。庙左侧大地里住着两户四甲王氏,我村二户坐落在庙正峰下,冬季特阳和。我村二户,与大地里二户,及竹椅子地里一户,同为四家王氏远亲房,同归通渭县西硖坪镇管。

去我舅家要从庄左边转弯往上走,翻过大地咀要直直往上走,路陡得像直立起来的,特吃力费劲。经过大王庙,还要穿过一段长长的骆驼巷,巷是从坡地里挖出来的,两边梯田夹峙高耸,巷里仅容三人并肩而行。走出骆驼巷就到方地梁顶了,翻过梁从石沟山上顺着羊肠小径,犹下天梯般又直直往下走,直走到石沟下庄里,绕崖到炭山沟,沿河穿青石峡,经红崖沟至鸡窝峡村,算是走了一半路了。鸡窝峡村处于三溪交汇处,出村踩着趔石过了响河,再爬段缓坡就走上了平川。走出张家坪川子,经瓦房庄还要向上爬坡,爬过一道山梁,过四方庄就离舅舅家近了。从四方庄边的一条小道上再绕行一段路,就到我舅家南巉湾了。上坡住着几户程姓人家,再往下走走就到马家阳坡了,舅舅家是村头第一户,几乎住在河沿上。

当年接母亲过门的七个人,就是这样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过了一道河又一道河,爬了一道梁又一道梁,才高一脚、低一脚地到了舅舅家门口。从鸡叫三遍出发,走到舅舅家门口时天才麻麻亮。外爷家的院门早已八字大开,客房正厅桌前蜡台上秉着两对红烛,炉内燃着三支榆树香,外婆已在厨房内忙着烧饭菜。外爷听到村头狗吠,就急急走出院门,喊了声“亲亲到了”,彼此相见,忙抱拳作揖。外爷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就让接亲的人按长幼次序先后进了院门,然后自己才跟着进来,引领着大家到客房正厅方桌前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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