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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欢腾的喧闹声，远远的，像是隔了一层纱。
她微微睁开眼，声音嘶哑：“外头……怎么了？“
守在一旁的小宫女正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闻言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几分掩不住的艳羡：听说……永寿宫刚刚诞下了一位小阿哥，皇上龙颜大悦，正命人放赏呢。“
她说着，忍不住往窗外张望，仿佛这样就能瞧见永寿宫的热闹似的：“接生的嬷嬷们每人得了二十两黄金，永寿宫上下的月例都涨了三倍……“话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失言，慌忙噤声，低下头去。
如懿静静地望着帐顶，没有说话。
小宫女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木然，胆子又大了些，小声嘀咕：“听说连洒扫的粗使宫女都得了赏钱呢……“语气里满是酸涩的向往。
欢笑声、贺喜声、觥筹交错声，混着婴孩嘹亮的啼哭，在永寿宫的殿宇间回荡。
太监们捧着赏赐鱼贯而入，宫女们喜气洋洋地更换着喜庆的帐幔。
小宫女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替如懿掖了掖被角。
“好在咱们这位主子……“她悄悄对另一个宫女耳语，“一天倒有大半时候睡着，不折腾人。“
如懿闭着眼，仿佛已经沉入梦乡。
窗外，永寿宫方向的夜空被烟花照亮，绚烂的光芒透过窗纸，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又很快暗了下去。
如懿依旧终日昏睡，偶尔醒来，也只是望着帐顶发呆。
小宫女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甚至开始盼着她多睡些时候——毕竟，醒着的主子，总是让人心里发毛。
如懿昏昏沉沉地躺着，恍惚间，她仿佛看见自己身着明黄凤袍，一步一步踏上太和殿的玉阶。
耳边是礼官高亢的唱诵，脚下是绵延至殿外的红毯，文武百官跪伏两侧，而她——乌拉那拉·如懿，终于走到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本宫……是皇后……“她嘴角扬起一丝满足的笑，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小宫女兴奋地低声议论：
“快看！皇后的仪仗过去了！“
“皇后娘娘今日册封，那凤冠上的东珠听说有龙眼那么大！“
“皇贵妃……不，现在是皇后娘娘了，真是好福气……“
如懿猛地睁开眼，枯瘦的手指一把攥住床幔：“本宫才是皇后！“
容佩原本正在整理药碗，闻言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过来：“哎呀，小主怕是糊涂了！“
她死死按住如懿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今日是皇贵妃的册封礼，您可千万别乱说！“
“不可能……“如懿挣扎着要起身，眼中满是癫狂的执念，“本宫明明……明明记得……“
她脑海里闪过封后大典的画面，衮服加身的弘历亲手为她戴上凤冠，怎么可能是魏嬿婉？！
容佩急得满头大汗，瞥见桌上有个鲜红的苹果，一把抓过来：“小主定是饿昏头了，先吃个果子！“
如懿还欲争辩，容佩却趁机将苹果整个塞进她张大的嘴里。
如懿苍白的脸被苹果撑得变形，干瘦的两颊滑稽地鼓起来。
苹果卡在齿间，汁水顺着下巴滴在褪色的寝衣上。
她瞪大的眼睛里，愤怒、震惊与屈辱交织。
小宫女们吓得背过身去，肩膀直抖——不知是哭是笑。
容佩趁机高声道：“快找太医来瞧瞧！小主癔症又犯了！“
嬿婉端坐在鎏金凤銮中，九凤朝阳的珠冠垂下的东珠流苏微微晃动，映得她眉眼如画。
她身着正红色织金凤袍，裙摆逶迤如云霞铺展，指尖轻抚着袖口精致的龙纹刺绣——这是皇上特赐的规制，连先皇后都未曾得享。
仪仗经过翊坤宫时，她漫不经心地侧首一瞥。
仿佛透过朱红的宫墙，看见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如今正狼狈地咬着苹果，像个疯妇般挣扎。
她想起上一世那如梦一般的画面。
在四执库当差，冻疮溃烂的手指浸泡在冷水里洗衣；
想起被金玉妍按在地上掌掴时，脸颊火辣辣的疼；
更想起那个雨夜，她跪在养心殿前，任由暴雨浇透衣衫，只为求一个翻身的机会。
轿辇微微摇晃，她唇角泛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帝王真心？都是笑话。
当夜，她站在镜前由宫女卸去钗环，忽然按住鬓边凤钗，嘴角清扬。
铜镜里，那双曾经柔情似水的眼睛，如今只剩深不见底的寒潭。情爱？那不过是笼络帝心的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