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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17年8月18日周五，查有应26岁生日，今天的生日聚会在办公室几个同事的起哄下，安排在了县里最高级的KTV-----最高台，这里费用不菲，一个小包间晚间场都需要298块一小时，更大的消费是48块一瓶的三得利啤酒，或者爱国一下，选择更高的58块特供雪花。一瓶330ml，hi起来的骚年们一人不喝个十瓶，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酒量中等偏上。查有应的目标当然不是放声高唱一宿，不醉不归，他是想博得林清清的好感，或者说在刚刚开始的对这个新来美女同事的竞标中获得先机。办公室里的几个已经是过来人的女同事，看出了其中的道道，便敲打查有应，只要花钱肯让大家happy，她们就有办法将那个刚来的羞涩的小姑娘——林清清，高兴的参加聚会。前一周，这几个阿姨级热心同事，就在按AA制收款，去订蛋糕，林清清刚来，按规矩可以首单免费，但既然是集体活动，订的蛋糕也才218块，11个人平均只要20不到，再怎么也不能让人觉得不合群，林清清毫不犹豫的交了50块给那个人称马大姐的手里。订了蛋糕剩下的332块由马大姐去挑了一件礼物，一个展翅高飞的鹰、刻有大展宏图字样的工艺品，300块，再加刻了生日快乐------技术科全体成员共祝，余下的，算作马大姐的辛苦费。林清清已经嗅到了一丝异样，因为那几个大姐、阿姨级的同事来告知收钱订蛋糕的时候，从那些人话中有话的语调中，也听出来了这个蛋糕能换到什么超级高回报的暗语。“清清啊，下周五，是我们这个办公室当红级第一帅哥——小查的生日，按我们以往的规矩，我们出钱订个生日蛋糕祝贺一下，寿星得请我们吃过大餐，今年我们有了你这个美女参加，一定能再加个麦霸争霸赛”。
林清清本来那天有事情，有个乡下的表姐，带着孩子来家里趁暑假走亲戚，约好一家人晚上吃饭的，但碍于这么多大姐阿姨热情的邀请，加上是刚入单位，也算是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就应了下来。
林清清的这个部门一共12个人，是单位里平均收入最少的，但也最安定的一个办公室。不同于招商办的那些天天在外出差，喝酒拉客户的，这个部门主要负责宣传部的网上文案和美工以及机房维护，很少有机会大吃大喝，所以对生日聚会这样难得的由头向来最看重。一来收入在这个小县城只能算作一般，连中等都只能仰望，看着招商办的那些俊男靓女们天天穿着光鲜，到处出差旅游，带回各地美食小吃和特产，给他们享享口福的同时，也在他们这些成天坐在办公室的井底蛙面前炫耀一番，那神情就是一句流行语——羡慕嫉妒恨。看着这些，那个叫马大姐的马玲，也哭着喊着要转去做招商工作员，三年前的一个大项目运作中，瞅到一个空缺，托了好几个人，几经周折总算改行做了招商办一名工作员。别看平时马玲，能言善辩，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还能和各个不同领导走的很近，八面玲珑，很有人缘。但跟着招商办副主任做了两个月，不说家里天天闹，3岁的孩子天天晚上打电话就哭着找妈妈，老公也忍了1个半月后给了她最后通碟－要家还是要工作？两个月下来，不仅没搞到什么大油水，天天出差风吹日晒，什么美白产品都没管用，黑的见面就被开玩笑非洲回来的。回来做美工后，一狠心充了9998元的美容卡，发誓要白回来。辛苦拿回来的提成都给了美容院的小姑娘。但总算瘦了10斤，以后见人就说想减肥就去做招商局，比任何减肥药都管用，效果杠杠滴。
林清清家境不错，独生女，自小被优待惯了，表面很文静，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看了让人立生怜爱之心。内心却十分高傲，总感觉自己的白马王子应该是完美的理想人物，不仅要疯狂的追求自己，更要百分之一万的支持自己的事业，不仅仅想当皇后，内心最想当的是女皇。以此标准，在学校里自然看不上哪些土里土气的同学追求者，有几个条件较好的富二代，追求了一阵子，见她毫不动心，也都不想心思都栓在一棵树上，各自追求各种合适伴侣去了。而她心目中的理想白马王子4年都未出现，大二开始整个人的理想也放在考研了，不过毕业也没考上什么研，倒获得一个“冰美人”的雅号。如果说真的有多漂亮也说不上，气质却一直给人以高贵的感觉，自然仍有不少追求者在后面，看看哪天能打动这个“冰美人”的芳心。
毕业后，家里通过关系，给她挤进了这个事业单位，成了公务员，虽算不上热门行业，但也算稳定，旱涝保收。在父母看来是最好的安排了。在小县城的事业单位，本来就是清水衙门，无权无钱，在这些单位工作的，除了个别专业的毕业生是分配来的，主要负责现在和以后干活，其他都是中下等干部的安排子女亲戚就业的最佳去处。就是这样一个波澜不惊的小池塘，突然来了个较有姿色的年轻美女，就好像突然砸下一块大石头，立刻掀起波澜，自然成了追逐对象，不仅仅本单位的，整个办公楼的男青年都在通过各自所能调用的渠道打听。不到一周，林清清还没有熟悉自己的工作，她的详细资料就被整理成单位未婚男青年必修手册了。小地方没有陌生人，这句话真是太精辟了。查有应，算是少数几个专业对口分配来的大专毕业生了，不是本科生，所以为了这个编制，找了不少人托关系，父母花了不少积蓄，总算了了一件大事，接下来就是娶媳妇抱孙子的任务了。和中国大多数父母一样，这是老一辈的最大的工作任务，过了这个关，就可以无愧于祖宗了。查有应父母是普通的工人阶级，都在一个单位，母亲是百货公司营业员，父亲是仓库管理员，没有强大背景，父母的所有高等愿望都寄托在了查有应身上。一切都很普通，查有应也算听话，学习成绩中等，拼了全力才考了一个大专，好歹家族里出了第一个大学生，在亲戚圈里很能给父母挣个脸面。在学校学的是信息技术应用，去不了大厂，但在县级单位里做个信息维护，还是专业对口，游刃有余。现在工作快三年了，大学里的对象早就在毕业时拜拜了。亲戚朋友也在不停的给他介绍，可能眼光高，也可能以前的还忘不了，总之三年没有正式交往一个女朋友。这可急坏了老两口，在第三年给查有应下了加急令，否则家里那套房子如果明年拆迁就无法一变二了，这可不是小事，整个家庭要步入中产阶级，就看查有应的人生大事能否在今年举行了，拿到结婚证就能多分一套房，这可是天大的事啊！不能不说查有应的高眼光，家里亲戚朋友介绍的超过一打，看上的一个没有，不是嫌太矮就是太胖，不是感觉性格太内向就是太外向，皮肤不白等等，反正在查有应眼里没有适合他的，他的女神应该漂亮气质高雅有通情达理，能理解他支持他，能辅佐他完成改变历史的大事业。等到第三年，加上对清水衙门的无限迷茫，查有应也慢慢接受了现实的冷酷，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个中华民族最大责任，犹如父母和亲戚的唠叨时刻萦绕在耳边，有时不免感到焦虑，这种困扰三年来逐渐增加，慢慢累积，一步步的将毕业后的无限理想从九霄压回地面，理论上讲这叫回归现实，查有应却觉得社会的残酷，硬生生的打击他们这些踌躇满志的热血青年，越是幻想哪天拥有了超级力量，推到这个腐朽的世道，按照自己宏大构思，像堆乐高积木一样再造世界。这三年的头一年，他还激情澎湃，修修领导开会视察照片，写点豆腐块通讯，这点工作量对他来说太轻，闲暇之余不忘找领导提出些新想法，建县级网上群众互动平台，跟踪乡村干部对上访事件后续处理结果，并将这些事件存档对以后发生的事件按人物、时间、地点、亲属关系进行关联，在事情呈报到领导审批时，由系统自动讲关联事件全部调出来，再由分管领导筛选，这样会对所有的重大事件都能做到溯源寻根，避免下级谎报，或者故意避重就轻，选择性偏袒利益方。这些等等超前构想，除了获得领导：小查年轻有思路，有能力敢做，以后要新来的科员多向小查学习，这个大胆新想法组织会考虑的……这些口头表扬以外，再无下文。到第二年，查有应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切实际，慢慢的不在想出风头了，也和办公室一帮老气横秋的大叔和阿姨平静了。大学时，为了成绩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专业课上，从中学就热爱的课外阅读，在紧张的高考都没舍得放下，反而在大学彻底为了伟大理想收了起来。但在工作的第二年，他先在空虚迷茫中再翻了一遍“飞雪连天射白鹿”，接着又看了《七剑下天山》，《江湖三女侠》，《大唐双龙传》，《寻秦记》。后来是《1984》《我们》《美丽新世界》，《百年孤独》，《菜根谭》，《极简欧洲史》，《时间简史》，《三体》，《人类简史》……越看越远，越看越感觉现实世界真是太烂了，需要超级力量来改变已经走歪了的腐朽世界，至少也得出现像文艺复兴的大家，来引领思想界先来个重塑。甚至想搞个改造世界的组织，像中世纪的欧洲秘密社团。现在更简单，以自己想法创建一个理论体系，建个聊天群，像苏格拉底在希腊传道一样，天天在群里讲解自己改造世界新理论，聚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组织就有了，只要有几个狂热追随者，就可以发展出遍布各地的分支，只待时机成熟，新革命的星火即可燎原。查有应很想把这些思想的珍珠穿起来，做成一件精美艺术品项链。一开始给自己定下要求，每天至少整理这些新思想一个小时，慢慢的工作加班，同事应酬，各种各样的生活琐事太多了，就改为每天半小时。但有时一连几天都没写出一个字，又去再读读他人名著，再后来，发现一次两小时能写300字都难，真搞不懂高考语文两个半小时内做那么多题，还能写出一大一小两篇作文。后来干脆每天早上六点早起，写上一个小时或者看一个小时书，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一下子什么都有了，即不耽误工作、应酬，又将自己的理想付诸实施。这真正印证了鲁迅的话——“时间是挤出来的”！半年，修修改改居然有了近20万字，至少按照自己的思路将一个宏大的故事铺好了龙骨，雏形已就，但自己都感觉语言干燥，没有特色，就去再读读大作家的经典，发现和以前第一遍读有完全不一样认识，立马感受到了高度的提升，再读不是简单重复，而是螺旋上升到新层面。再吸收借鉴大师的语言特色给自己的作品增加幽默感和层次，最后自己能感受到有成就感了，这才鼓起勇气准备给林清清当礼物，捧给女神，最主要的是让心仪的她看到以后的无限希望，对自己的视而不见转变成仰慕崇拜。正在苦苦寻找合适时机，碰巧办公室的那群媒婆想要借个生日聚会好好娱乐娱乐，真是天赐良机，查了一下银行卡，有5万多点，虽不多，但在这个小县城已经不怕任何场所消费了，很少请客的人越是怕出现结账时钱不够的尴尬，卡在手，有了请客的底气，心想只要能打动女神，值了。
在KTV里大家纵情高歌的时候，查有应找到了和林清清单独说话的机会，知道她平时看看书，便搭讪叫她推荐最近有什么好书，林清清感到有点唐突，只说自己闲暇之余看看流行书，不敢去误导他人，最近在看《追风筝的人》。听到这个，查有应感到有了话题，正好他看过这本书，颇有感触。便接着话题说到：这是很不错的一本书，自己刚刚看过，你感觉这本书写的怎么样？林清清有点不知如何接话，随口一说：刚看，自己只是空闲时翻翻。查有应接着议论，刚看的时候，感觉写的很感人，后来看了再一想，有点像老套路来黑苏联，先描写苏联入侵阿富汗之前的生活，多么美好和自由，接着说苏联入侵后多么无人道，社会出现大倒退，接着历经千辛万苦逃到美国，然后就是9.11后美国去恢复阿富汗昔日的美好。自己认为这是一本配合美帝占领阿富汗的高级宣传材料，也许作者没有这么多高深考虑，但在美帝寻找配合阿富汗战略的时候选择了这本《追风筝的人》，成就了作者。如果没有美帝的帮忙，这本书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听到这些高论，林清清一脸茫然，她根本没有想这么多，这么广阔的联想，她是第一次见识，但这不会让她对查有应产生仰慕的好感，却确定了——这是一个还在哗众取宠的自以为是的愤青，从心底认为，这个年轻同事不适合她，这样自命不凡、眼光高人一等的小青年会多有磨难，往往会在社会大流里格格不入，最终难有什么高人一等财富和地位，从现在就要划清界限，远离他，尽量远离他。在旁边阔论的查有应，也看出了女神的小反感，虽然表情不至于在这个大家聚会的时候表现过于明显，但也足以给人以明示，好让聪明的人适可而止，赶紧转移话题。本想拿出自己目前最大的成就——小说，在女神面前显摆一下，看来今天时机不成熟，正好这时候，马玲拿着话筒在向查有应喊话：下面有请寿星小查献上最拿手的《爱你一万年》，难得在包厢的人这次同时鼓掌，一致的起哄，化解了和林清清的尴尬。查有应带着感情的献唱，不断有人拿着啤酒高呼——歌神。等到一曲终了，“再来一个”的喊声不停。十点一过，几个年龄稍大的同事便以明天还要早起送孩子上学为由，起身告辞，“你们年轻人继续，明天10点到都不算迟到”，查有应送到门口，不住的感谢考勤的领导的好意。过了一会，林清清也起来要回家，大家也都感觉差不多了，该给查有应机会了，便在马玲的提议下，再同唱Happy Birthday To You，祝小查心想事成。在KTV门口，大家叫了出租车，按路线分乘3辆，查有应和林清清正好在一个方向，顺理成章坐在一辆车上，本来按路线应该先过查有应家再去林清清家，在查有应的坚持下，要求司机必须先到河畔花园，再去西桥小区。到了河畔花园这个县城高端住宅，林清清打开车门下车，查有应也付了车费跟着下了车，出租车一溜烟的走了，此刻昏暗的小区路灯下只有查有应和林清清两个人，这么多天的终于等到这个好机会，总算单独约到女神了。
“你不用送了，我到了，就住第一栋，我上楼了”，林清清颇为紧张的说到。“今天你能参加生日聚会我真的很开心，我送你到电梯吧，做个绅士”，查有应也有点紧张的接着说，“我想对你说，以前对你只能仰慕，今天能和你吃饭听你唱歌，真的好高兴”。“你不要这么说，今天你生日，同一个办公室的都应该参加的，大家同事关系，都是平等的，不需要仰慕，谢谢你送我，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林清清知道他要说什么，从心底没有接受查有应追求的打算，为避免以后不必要的纠缠，便想趁他没有正式的说出一些表白的话来，先委婉的驳回，不给这个有点腼腆的大男孩更难堪的直接拒绝，她相信查有应很聪明，应该听懂含义，知趣的走开。查有应练习了几天的表白都没用上，交谈的节奏，好像都没有按他想象的路线发展，直接跳到的了结尾，有点不知所措，再对她说喜欢她，有点装傻，虽然看过很多言情影视剧，死缠烂打是谈恋爱的最高功夫，但在这里真不会用这门功夫。看着林清清面带微笑的挥手告别，他愣了一下，回过神赶紧也对林清清挥挥手，“再见”，“再见”，两人说过后，林清清走到电梯门口，按了一下，正好在一楼，电梯门开的很快，林清清一闪就进去了，按了9后一直按着关门键，心里想早点结束谈话的想法不经意的流露在细节上。
这边查有应没有再打车，沿着马路向西桥小区慢慢走着，这里距小区不远，约有1千米，这个距离正式所谓的“打车痛苦距离”。心里有点失落的查有应，边走边在想，自己太普通了，真的无法打动女神，和其他众多追求者一样，都无法入女神法眼。无钱无权的普通人，社会地位低下，这些标签又再次闪现在心里，不免有些惆怅。人生的辉煌梦想正逐渐远离这些芸芸众生，自己对事业的规划更像魔幻小说，有时感到真实，有时又感到虚无，但美好的都是飘渺的，残酷的都是现实的窘境。查有应的社会标签越来越和“屌丝”对号入座了，虽想努力奋斗实现梦想，但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更本撑不起那个巨大的梦想，就像人造卫星一样，早晚都会被万有引力拉回地球，在大气层灰飞烟灭。正在胡思乱想，一抬头已经到了西桥小区，手机振动了一下，以为是微信消息，打开一看，是一封邮件提醒，很奇怪发信人名称显示为“天外”，主题是“请查有应抓紧仔细阅读”，邮件里提到查有应全名，一般是领导安排工作时才会有的情况，但天外这个领导是谁，这么晚了有什么紧急事情？赶紧走进房间，打开电脑进入邮箱，显示这封邮件的正文是一串数字，附件打开也是一群数字，什么垃圾邮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