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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是本皇多疑了，还望阁下勿怪才是。”他语声不急，却落得极重，仿佛一柄缓缓放下的利剑，将先前那近乎杀意的锋芒，轻描淡写地收拢。既然已然识破影组织的用意，他自然不会遂了他们的心——以“冒犯”之名，将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当场斩杀，未免正中其计。
“请上座。”龙皇自王座上起身，袍袂微扬，手势从容却不失威严，语气之中再无方才那般森寒肃杀，反倒多了几分温和——那是一种掌控者的温和，如笼中虎转瞬收爪，如悬崖雪崩忽然止步，叫人更觉心惊。
“这...”
‘阴影’面色微变，眼底浮出难掩的狐疑。他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位龙皇态度骤然转变中那份难以捉摸的深意，额角亦不觉渗出一层细密冷汗。他怕死吗？怕，自然怕。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真正不怕死的生灵。
但此刻，比起死亡，他更忌惮的是...这位龙皇究竟是何用意...
很显然，组织已将他弃于局外——既未留下脱身之策，也未给予足够情报，甚至连是否能活着退下，都不曾考虑。他只是一个被抛出的诱饵，是一把用过即弃的探针。而他若因此身死，组织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连他都能看透的局——这位龙皇...又岂会看不出来？
至于杀他的理由？其实多得是——仅“擅闯”一罪就足够正当。
以往会见那些大势力的首脑，他们之所以选择按兵不动，非因他们不愿，而是根本无能为力——不具备“必杀”一位半神刺客的能力。
但这位龙皇...显然不在其列...
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是仁慈？那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龙皇若是仁慈，那他这位刽子手，怕是都能被奉为救世主了！
短短五年，陨落于其手者，已不下千数。这个数目虽看着不多，但对于那些因其而损兵折将的大势力而言，却是丝毫不亚于屠城灭国的惨案！
据不完全统计——在这位龙皇还未突破至半神之境前，便已有一尊半神强者、四十八位圣阶巅峰者，以及五十九位圣阶高阶强者陨于其手。
至于那些圣阶初阶、中阶的陨落者，非是他们不愿统计，而是自觉无那必要。
毕竟，对于这位龙皇而言，仅是龙威就可轻易将其碾为齑粉...纵使再多，亦不过是一群挥手可灭的蝼蚁...
龙皇不会在乎觉得碾死这些蝼蚁有何荣耀，而他们也更不会拿圣级强者的生命来铺就这位龙皇的称皇之路...
而这样的存在，又岂会跟仁慈划上等号？那分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屠夫！把强者当成猪猡宰杀的屠夫！要知道，在他崛起之前，他们之间彼此明争暗斗数千年，都未曾有过如此惨烈的折损...
“哎！阁下莫不是信不过本皇？”雷纳克看着殿下有些不知所措的‘阴影’，不禁哑然失笑。随即，一脸无奈地解释道：“阁下既是影组织高层，想必应该知晓本皇的现状——虽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履维艰。若非心存警惕，本皇又岂能活到现在？”
言语之间，虚实难辨，既有无奈，又似告诫；既像袒露，又如试探。
“既如此，那便先谢过龙皇陛下赐座。”“阴影”沉吟片刻，而后拱手一礼，身形一晃，便已落座于大殿右列高座之中——位置既未具首，亦不堕末席，不偏不正，恰居其列第五。
“这家伙！警惕得倒也体面！”雷纳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对方，随后便也从容落座。
“不知龙皇陛下想知道哪些情报呢？在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待屁股坐稳，‘阴影’便率先开口，言语恭敬且诚挚，却隐隐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迫切。似是想赶快结束这场将自身置于刀尖之上的会晤。
“三个问题，不涉及贵组织核心。”再度端坐回王座之上的雷纳克敛去了笑意，神情再度变的威严而深沉，缓缓吐出了那三个积压于其心头已久的困惑：
“其一，当世隐世大族，皆为几许？”
“其二，阿斯塔洛帝国军团构成。”
言及第三问，雷纳克略有停顿，眸中却冷光更盛，终是缓声吐出：
“其三...德伦斯帝国的军力构成。”此问，非为拉拢，而是防备。
作为当世公认最为超然、最为强大的一方势力——德伦斯帝国，其迟迟未明的立场，在这几日里始终让他困惑，亦让他忌惮。
困惑于其曾经的示好，忌惮于其此刻毫无反应的漠然。
对于前者，他自是记得那位凯文皇子所传达的善意，也记得那位人类之主曾给予的隐晦提点——二者皆不似虚与委蛇，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可正因如此，如今这般不置可否的沉默，才令他更难判断：那个最强帝国，在不久的将来究竟会立于何处？
面对如此超然物外却始终恪守中立的庞然大物，由不得他不多加设想——哪怕是将其视作潜在之敌！
毕竟，他这般大张旗鼓的扩张势力，招募眷属、筹备学院、组建军团，为的就是——
有朝一日！
让那些背负龙族血债的肮脏虫豸！
得到应有的清算！
那一目标虽未直指那个始终贯彻以均衡理念的德伦斯帝国，却也直指人族——另一尊古老的帝国，那个踩着无尽同族尸骸建立起来的不朽国度：阿斯塔洛帝国。
届时，那个顶着最强帝国名号之称的德伦斯帝国又该作何姿态？是否会继续秉承着其奉为至理的均衡强行出手干预？毕竟，人族内部的均衡亦是均衡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他若有朝一日出兵阿斯塔洛帝国，势必会导致均衡的全面崩溃...
正因如此，他必须为最坏的可能做好准备，必须——
身为龙皇，他绝不容许龙族的复仇大计，被任何势力阻断！
血债，唯有以鲜血才能偿还！
而承载了无尽屈辱岁月的龙族，也必将在清算之日，迎来真正的崛起！
“果然...等等...德...德伦斯帝国？！”
初闻龙皇前两问时，‘阴影’心头竟是暗自松了口气——果不其然，是这些。毕竟，无论是那些避世不出的隐世大族，还是早已成就霸业的阿斯塔洛帝国，皆对龙族虎视眈眈。
前者虽鲜少现身于世俗，也极少亲自现身屠龙，但却从未真正放弃对龙族的打压。他们不动刀兵，却在制度与话语权上布下杀局——那份名为“分存聚灭”的禁令，正是由那些个隐世大族联袂发出，其真正目的从非斩杀个体，而是彻底瓦解龙族作为‘族群’的合法性与存续性。
那道禁令表面上只是名分变更，实则直指龙族存亡之本。它强行否决龙族的族群地位，将其划归为‘寻常魔物’，削去其历史传承、文化根基与血脉荣誉。其后果是显而易见的，虽未能让“龙族”这一概念彻底消失，却也真正做到了对龙族的分裂——
已成年的真龙，因禁令桎梏，无力庇护尚在幼龄的族群；而幼龙，又需独自面对血腥而残酷的世界。若不夭折，则冷血；若不被吞噬，则失性命。
至于后者——阿斯塔洛帝国，则是那真刀实枪的刽子手。自上古至今，绵延数十个纪元的屠龙史，几乎都与其有关。据保守估算，仅是该帝国所猎杀的真龙，便已达百万之数！几乎七成真龙命陨于该国之手，横贯上古至今的血债，无数龙骸铸起了这个古老帝国亘古的强盛与辉煌。
故而，当龙皇言及这两方之时，他完全可以理解其动机所在。毕竟，身为当世龙族之主，肩负整个龙族的复兴大业，若其连复仇之心都不曾燃起...所谓“龙皇”...终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
更何况，那不单单是内心深处的呼唤，更是大势所趋中的必然。龙族若想复兴？复仇便是那唯一的起点，绕不过，也躲不了。
然而——
当那第三问落下，且带着冷冽杀意直指“德伦斯帝国”时，他却还是不由心头一震，瞳孔紧缩，就连那环绕于其周身的暗影也不禁猛然一滞。
那一刻，惊骇、惶恐交织，但更多的，却是感到...难以置信。
德伦斯帝国的强大，早已不需多言。它是“第一帝国”、“均衡的支配者”、“秩序的统御者”、是“神王故居”、是“人族之主的摇篮”...每一个响亮的头衔，都代表着其超然的地位与不可撼动的强大。
与如此强势的存在为敌，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绝非明智之举。即便将其预设为假想敌，也显得荒谬至极，甚至是狂妄至极！
更何况，若非德伦斯帝国横亘在前，以其无上意志震慑着那些极端仇视龙族的大势力，没落的龙族，便是想维持而今的苟延残喘，都是痴心妄想！
“怎么？阁下莫不是想反悔不成？”注意到“阴影”神态举止的变化，雷纳克不禁微微撇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不敢...在下只是有些...有些出乎意料罢了！”感受到自王座之上投来的冰冷视线，‘阴影’不禁打了个寒颤，当即恭声回应道。
“那便说说罢！第一个问题，本皇不需要太过详尽的情报，阁下只需要告知本皇那些个隐世大族的名讳便可。”
‘阴影’微微沉默，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避世不出的家族并不少见，其中有不少，皆是传承自中古乃至上古时期的古老血脉。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大多都已没落，留下的不过是空洞的名号，不复昔日之威。所谓‘避世’，就只是为了避世罢了。然而，在这其中，仍有十大家族凭借深厚的底蕴与实力，屹立至今，丝毫不逊色于当世那几方明面上的大势力，分别是——”
“伯瓦尔·格伦戴尔·梅洛恩家族，族徽为断裂的龙角。”
“帕斯维尔·萨维尼·弗洛迪恩家族，族徽为插着利刃的龙心。”
“奥兰多·瓦伦斯·梅尔福德家族，族徽为一只燃烧的龙眼。”
“雷米迪奥·阿什克罗夫特·艾斯纳家族，族徽为两根的交叉的龙牙。”
“凯恩·施罗德·奥卡迪亚家族，族徽为一条被改造成龙枪的龙尾。”
“特伦迪斯·德拉波尔·泰西亚家族，族徽为一对染血的龙翼。”
“厄尔西斯·霍斯提亚·洛维拉家族，族徽为一只巨大的龙爪。”
“迪塔尔·里尼斯特·阿尔钦家族，族徽为一枚破碎的龙鳞。”
“泰伦斯·阿卡迪亚·温特格拉斯家族，族徽为无首的龙骸。”
“霍布提斯·阿尔诺特·弗尔斯普伦家族，一柄插在失去角冠的龙首上的长剑。”
‘阴影’的声音渐渐低沉，每说一个名字，他便能清晰感受到殿内气氛的愈加压抑，仿佛每个家族名都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空间之上。直到他说出最后一个家族的名称和族徽描述，整个觐见厅的气氛几乎变得凝固，仿佛被深邃的龙威与无尽的杀意所笼罩。即便是他这位半神中阶的强者，此刻，也仿若被置于火炉之中，气息急促，如坐针毡。
“很好！本皇记下了！”王座上，龙皇的声音沙哑而压抑，听不出一丝情感波动，然而那压抑下的震怒与滔天杀意却透过每一个字，仿佛要将整个殿堂撕裂。
尽管这位龙皇已在极力控制情绪，但‘阴影’依然能清楚听到其中一丝细微的颤抖——那并非恐惧，而是来自龙皇无尽的怒火与仇恨，在咬牙切齿间强行压抑下的震动。
然而下一刻，大殿内的沉重的气氛陡然散去，仿佛方才的一幕都只是幻觉一般。“继续吧。”高悬的王座之上传来一道清冷而淡然的嗓音，其声虽依旧冷冽，却不复方才那般嘶哑和压抑。
‘阴影’闻声微愣，视线不自觉地掠过主座——他原以为这位龙皇会如预料般震怒出声，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平静回应——只一句“很好！本皇记下了！”便将那波涛汹涌的情绪巧妙转为平静。那一声轻描淡写，犹如微风掠过湖面，平静中暗藏风雷。
“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龙族之皇，当之无愧！”‘阴影’心中暗自评价，从最初的轻视、忌惮、恐惧，到如今的钦佩与无言的向往，心底那份对龙皇的态度，已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细微的转变，都不自觉地让他在心中为龙皇的威仪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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