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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娇将手搁在案几上，贴身丫鬟卷起孟玉娇的袖口露出手腕来。随行医师伸出四指，开始为孟玉娇诊脉，厅上一时寂静无声。
不多时，随行医生松开按住孟玉娇腕脉的手，起身来，向孟玉娇拱手道喜:“恭喜大小姐，您有身孕了。”
“甚？娇儿有身孕了？”未待孟玉娇开声，万公公尖细着嗓音不置信地叫道。
孟玉娇脸上腾起两片红云，慌忙缩回搁在案几上的手，那开心又羞涩的模样，终究是没藏住。
见孟玉娇这般神态，万公公心里有了数，摆手喝道:“你们都退下！”待静立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钱满粮、周家山庄的下人和万公公的众随从退出厅外后，万公公面带愠色，斥责孟玉娇:“娇儿，这是怎么回事？”
孟玉娇冷静地起身来，寻声转身面向万公公，屈膝一礼回道:“义父，玉娇如今双眼俱盲，若想再攀龙附凤已是不能。玉娇只是为自己寻一个出路，并非是不听义父的安排。”
“娇儿，你虽失了双眼，但义父会保你衣食无忧，你为甚不听义父的安排？”万公公强忍怒意，语气生硬，面色已很是难看。
孟玉娇徐徐跪了下来，伏声凄声道:“义父，玉娇不愿拖累义父一辈子。既然义父迟早能掌控周家山庄，玉娇便做了这周家山庄将来的当家主母。一来玉娇有所依托。二来亦能为义父打理这周家山庄。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万公公听孟玉娇这番话，脸色阴晴不定，望着脚下跪伏在地的孟玉娇，深思不语。
良久，万公公轻叹一声，起身走到孟玉娇身前，俯下身亲手将孟玉娇搀起，语带怜惜地道:“娇儿，你五岁时，义父便将你从浣衣局领了回来，视如亲生女儿般把你抚养成人。你的终生大事，亦是义父心中的头等大事。”
万公公扶孟玉娇在椅上坐下，望着孟玉娇用轻纱遮裹的盲眼，又叹了口气，似是自责:“只怪当初义父让你假嫁进周家山庄，才导致你双眼伤盲。娇儿莫要怨怪义父，义父也是自责难安！”
“义父言重了。”孟玉娇忙起身应道:“玉娇感恩义父抚养之恩，怎会大逆不道怨怪义父？玉娇眼盲受创，皆是自身技不如人，怨不得他人。”
万公公闻言，眼中那点愠色终于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怅然。万公公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声道：“你既已有了计较，义父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只是这周家山庄水深，周家人虽看着老实，骨子里却都揣着算计，你一个眼盲的女子，带着身孕，如何应付得过来？”
孟玉娇指尖轻轻绞着袖口，唇边浮起一丝淡笑：“义父忘了，玉娇虽看不见，耳朵却比旁人灵几分。这些日子在山庄里听着下人们的窃窃私语，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心里大抵有数。何况……”孟玉娇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周大少爷对玉娇虽无深情，却也存着几分愧疚，有他在，旁人不敢太过放肆。”
万公公蹙眉细思片刻，随后抚掌舒眉轻笑:“如此也好，娇儿怀了周家的骨肉，那肚中的孩儿，便就是周家山庄未来的继承人了。”
“玉娇与义父想到一块了，玉娇有了肚中骨肉，何愁周家山庄不被义父掌控！”孟玉娇嘴角上扬，神色颇为自得。
“好好好！如此更好，义父便省去了不必要的手段。”万公公眉眼带笑，连连颔首。
万公公搓着掌，眼中精光一闪：“既如此，你且安心在周家山庄养胎，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让人传话给义父。那些不安分的下人，该敲打时不必手软，义父在宫里给娇儿撑腰。”
孟玉娇点头应合，指尖却不自觉收紧：“义父放心，玉娇记下了。只是……周大少爷那边，还需义父暗中提点一二。他性子温吞，若被旁人挑唆着生了二心，反倒不美。”
“这个自然。”万公公冷哼一声:“他周家山庄能有今日，全靠我暗中扶持，如今你又怀了周家血脉，他敢对你有异心？义父自有法子让他乖乖听话。”
说罢，万公公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锦盒:“这里面是宫里的安胎药，你每日按时服用。另外……”万公公压低声音:“周家山庄后厨那个姓刘的婆子，是义父早先安插的人，遇事可找她传递消息。”
孟玉娇接过锦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盒面，唇角弯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多谢义父周全。”
万公公又道:“这次来焦县，义父是奉旨下来筹军饷。今日义父来周家山庄，本是希望周老爷能向国库再捐些银子……”
“义父，周家山庄前前后后已捐了过百万两银子。玉娇这些日子也侧面打听了一下，周家为了凑这笔钱，已经变卖了周记三成的产业。义父，不如让周家山庄先养息一段时间，等周记的产业恢复些元气，再向周老爷提捐银的事，您看如何？”孟玉娇接过万公公的话头，轻声提议道。
万公公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娇儿说得有理，欲速则不达。那就先让周记的产业歇缓些时日，再做计较吧。”
“多谢义父体恤！”孟玉娇连忙应道。
“既然如此，义父便不逗留了，娇儿自己照顾好自己。”万公公又叮嘱了几句安胎的注意事项，才带着随从离开周家山庄。厅内只剩下孟玉娇一人端坐在椅上，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手里捏着那只冰凉的锦盒，指节微微泛白。
厅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孟玉娇侧耳听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方才对万公公说的那些话，半分是真，半分是假。感恩是真，可若真信了万公公视自己如亲女，那便是蠢了。从五岁被领出浣衣局的那天起，孟玉娇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义父手中一枚好用的棋子而已。
“小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贴身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茶盏放在案几上。
“回十澜轩！”孟玉娇起身，在贴身丫鬟的搀引下，神色淡定地往十澜轩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