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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二年，一位少年站在江中的石头上。屈原当年就是这样站在这里的。后来，有宋玉，再后来是贾谊。名为陆机的少年投身洪流，最后也没能像蒙恬一样问一句“我何罪于天”。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华亭鹤唳，不复闻矣。”少年看着水中的倒影，笑着把自己当成陆云。他随风飘散，只留下了祭祀魏武帝的诗文。
几度春秋，亭林镇的宗族祠堂里多了一位谁也不认识的古衣冠。他自称是谯国曹大郎，吟诵着吴郡陆氏的诗文，借了张氏的园子，讲着着西门豹治邺的故事，说了周处除三害的书。
“你我周旋几年了？”
“康熙二十一年至今，十一年了。”
“董小宛的故事写完了吗？”
“我想，您不会喜欢的。”
西门豹祠依然是那么冷冷清清，曹魏武王吃着放了百来年正常鬼不能那么吃的臭鳜鱼，被来看他的魏文帝明显的嫌弃中带着勉强的微笑，限时5秒以内立马消失的敬而远之。陈思王陪他吃了几口就被恺之拉走当新仕女图的模特儿去了，临走的时候拿了一盒水果捞。百无聊赖之际，魏武王抱起了太真妃的琵琶，试着弹了个《霸王卸甲》，然后唱了几句“烈士暮年”。
蔡中郎闲来无事，陪着女儿文姬来给魏武王送新的乐谱。魏武王算着蔡氏父女快要到了，立刻收拾掉了臭鳜鱼，点上栀子香，用陆平原送他的宋朝秘色瓷茶具摆好了龙门阵。蔡中郎和他叙了同辈之礼，文姬向他行了子对父的礼。交代完公事之后，魏武王洗了手剥了新鲜的荔枝给文姬吃。蔡中郎弹了秦穆公相赠的十二弦筝，用吴音唱了一曲楚歌名为《十面埋伏》。
朝露未晞，宦门少年带着随从乘车而行。东君的战车缓缓驶来，光芒万丈。层云之上，阳光灿烂。人间的春光不可谓不明媚，只是此时此地名为孟德的曹氏子弟并不愿意为此停留。凉风吹我罗衣裳，使我不得开心颜。
雪山巍巍，冰河断流。行军途经此地，山路崎岖，车轮为之摧。曹君孟德抱着琴跳下了战车，幕天席地，随性抚弄着五条弦，唱着秋胡戏妻的故事。一曲唱罢又一曲，深陷泥泞的车马总是没能回归正途。“吾君不能谓之贼。”
琴歌清扬，鬓发飘然。戎装的将军带着儒巾始终记得吾家世食汉禄，吾身是宦官之后。忠君爱国是理所当然的，“投死为国，以义灭身”是我“意之所图，心之所虑”。亢音孤高崩断了丝弦，雅言吟唱戛然而止。
“我心何拂郁，思欲一东归”。
帷幕几筵如故，皇后主持着丧礼，太子的礼服湿了又干。容易动情的人不适合做残酷的事，然而天命在身也不得不行。如果可以，并不想让子桓继承爵位。保持武勋是要为国征战的，君王是要下地狱的，仁慈的人会感到痛苦吧。这个孩子是文人，当仁不让却会不得寿考。太子丕接过了先君魏武的琴，并不更改，用残留的琴弦演奏着同样的乐曲，是《蒿里》。果然还是子桓深得我心。
往事如烟云，士不禄也就不能再干涉人类的事。子桓这个孩子将来要成仙的，等他饮仙药之时，父子兄弟就是仙凡之别了。终究还是从嫡子孤进位为予一人了，艰哉何巍巍。高台之上环佩叮咚，祭天的礼乐声自尧舜之后就没有再使用过了。《让禅令》写得很好，《祭天文》也尽了人事，当了皇帝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学问很重要，武事也还不能松懈，只是过于劳神了。
“西周伯昌，怀此圣德。”，是魏武生前喜欢唱的短歌，不常在人前唱的词，子桓倒是记得明白。灯火忽脩，皇帝的平调曲突然变了调：“阿翁……是先君回来了吗？”飞蛾停留在《典论》的草稿上留下了痕迹，宛如先君当时给《孙子》作注。潇湘竹上红泪鲜。
“长吟永叹，怀我圣考……”
自子桓当皇帝了以后，魏武王也被追尊为魏武帝。魏武帝曹出行坐六龙车，金童玉女作为仪仗导引，生前的儿子任城威驾车在左，中山恭作为文学掾陪乘在右。生前是人臣之极，身后是荣华不尽。唯有见不得生民劳苦，兴也苦，亡也苦。天下大势循环往复，从来没有哪位人主真正的“恩得广及草木昆虫”。
战争的苦难带来的生离死别就连孔子和孟子也只能除了掩面哭泣就无能为力，游子思妇的伤春悲秋也不是在秦皇汉武天下一统的大局观下就轻易可以忽略不计的。“前面是什么地方？”箜篌曲伴着梵呗宛如山间清泉，正是四海升平之声。“前面就是鱼山了，那位枯坐的金身罗汉是皇后的三男陈思王植。”
陈思王乘着大鹏金翅鸟随了魏武的队伍，过州略境，总与一些审时度势的儒生不和。那天，魏武的队伍与始皇帝的车驾在剑阁的栈道上不期而遇，两位君主在各自的车上商谈了许久。后来，始皇帝建立了地府制度，号“秦鬼王”。忙于工作之际已经心生怨烦的他想起了那日雨中相遇的时候魏武说过的他生前的故事与秦始皇帝在后世获得的恶评。不久以后，魏武受秦鬼王之邀作为副鬼王分担了秦鬼王的事务，即使没有正式取得鬼王的确切地位，鬼们还是愿意叫他“曹鬼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