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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办公室空荡荡的，我抽完一根烟，拨打电话过去：“苏小姐，明天早晨有空吗？”
昨晚张主任就是让我陪他去见苏小姐，她是金怡大酒店的总裁，也是那起劳动纠纷的被告方。苏小姐看起来是个很干练的女人，我们见面后，餐桌上她开门见山地和我说：“杨律师，我希望这个案子对方败诉，你能做到吗？”
我不置可否，看了看她，她虽然很漂亮却让人不那么舒服，不像魏蓝那种皮相明艳五官匀称的光彩夺目，也不是小猫那种小家碧玉、清冷婉约，她的面容端正，但被强势的气场掩盖着，特别是她看着人的眼神，是一种不留余地的审视。
可能被我盯着看了许久有些不悦，她蹙了蹙眉。
收回目光，我摇头道：“这个案子证据很充分，很难败诉，”
“我只是告知你，不是来和你商量”她语气冰冷不容置疑，面色挂霜，又转头看看张主任“要不，今年集团的法律顾问就换个人吧！有些人一边挂着顾问一边损害公司利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主任抹了抹光秃秃脑袋上的汗，连连点头，回头对我说：“小杨，这件事有些复杂，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心里有些烦闷，回复道：“案子是所里分给我的，既然到了我手里，我就要负责到底。”
不是单纯为了耍脾气，其实我最不喜欢的行为就是把生命、健康、个人权益这些东西摆上桌面去谈判，这样让我感觉人会变成一种很廉价的商品，而我好像成了标注价码的帮凶，在这个利益至上的社会逐渐以法律为世界观的人越来越多，大抵是真的会降低大众整体的道德标准。
“张主任，您作为前辈，应该更懂得职业操守的重要性，这件事情原谅我办不到”
“你别说了，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到办公室我和你聊”张主任一脸严肃，又转头对苏小姐赔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情，我回头说他几句，来来来，我们先吃东西。”
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抽着烟，车内泛起了朦胧，夜色渐渐深沉。陷入生活的泥沼以后，越来越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过得忙忙碌碌又很潦草，发现自己很多想法和行为实际上是脱节的，努力更多时候像是一句安慰自己的空话。但是我到底要多辛苦才能度过这一辈子，难道是像大多数人一样从年纪轻轻开始小心翼翼地活着，掏空家底还完几十年的房贷、车贷然后茫然的老去，复制出稍微在城市里不太辛苦的下一代，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样的人生是我想要的吗？我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
吐出一口浊气，我尝试着去释然，去降低自己的标准理解所有人，就像罗翔老师说的一句话，“道德是自律而非他律。”道德的私刑是没有来由的，我自然不能强求别人按照我的想法去生活，这个世界上能允许惩处的只有触犯法律的行为。那我又何必去较真呢，又能做什么，既然无能为力倒不如捏着鼻子吞下去，恶心自己而已，习惯了就会习以为常。
心情逐渐平复，思绪游荡着，思考我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想了很久，觉得自己理想的生活应该就是一个人开着一家普普通通的小书店，店里放着自己喜欢看的书，每天躺在躺椅上读书晒太阳，怀里卧着一只慵懒的猫，开心的时候在门口用吉他弹几首喜欢的音乐，郁闷的时候在门口挂上今日不营业的标识，最好旁边有棵桂花树，看花开花落，四季平淡，湮没在人海里不那么循规蹈矩。
……
放空半晌，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适应这种没有感情羁绊的生活了，开车路过秀川新村，顺便吃了饭，途中经过三十四中。想起几年前的这个时间点我陪着魏蓝在这里参加教师资格证考试，当时为了等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周边来来回回转了一天，沿途横跨马路的几座过街天桥都快被我踩散了架。
第二年同样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她继续参加教师资格证的面试，我站在路边吹了一整天冷风陪她考完试，前几天从新港城那儿经过也颇有感怀。
你看吧，其实时间没什么用，仅仅是客观记录着，很多你自以为感动的小细节到了分开的时候没人在乎，而你无意之间的玩笑话她会认真记得然后用来杀死你的过往廉价的真诚。嗐，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
“苏沫是苏世勋去世后才开始接手金怡集团的，不过半年，苏家虽然在集团是大股东，但是在苏世勋去世后集团内部人心浮动，都不太服从苏沫的管理”张主任缓缓说道。
他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继续说：“这个案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案子，只是这并不是个案，在当时有一批员工因为管理漏洞都没有缴纳社保，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形成累案，所以集团内部其他几个股东是准备借着这个由头指出苏世勋管理阶段的问题，并以此为由向苏沫发难，所以她必须解决这件事才能坐稳总裁的位子。”
我点点头，此刻的我其实是有些同情苏沫的，可能是对她目前孤立无援的处境有些感同身受，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孤零零地在独自面对着那些恶意，想要找人共同面对，却茫然四顾身影孤单，只能在那些恶意里委曲求全，慢慢自我封闭。
他接着说：“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无利不起早，但是这件事是一定要帮帮这个丫头，毕竟她父亲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苏世勋苏总的帮助，我们大业所早就关门了，更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发展”，他笑了笑，又暗自嘀咕道：“但是这个丫头也是真没礼貌。”
我有些尴尬，回复道：“行，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后续直接和她联系。”
回到办公桌前看着张主任刚刚发给我的联系方式，虽然理解了她的情有可原，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郁闷，内心并不想联系这位大小姐。
输入手机号搜出她的微信，把好友添加申请发了过去，大小姐正如张主任所言，很有礼貌，一直没有回应。我索性不再看手机，自顾自地写起了答辩状，一天的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八点，我的手机仍旧没有任何异动。抽完一支烟，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倏忽接通“杨木是吧，明天我去上海出差，你今晚有空吗？”她冷冷地回复道。
“没问题，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你来中海阅山府吧，到门口联系我！”
半个小时后，我到小区门口。
不多时她出来了，我朝她颔首，她走了过来，路上还有一些积雪，她穿着高跟鞋的脚突然一歪，我作势赶快去扶她，左手刚扶住腰，右手慌乱中抓到一块软酥，愣了一下暗道不妙，赶快松开双手，她整个人的身形轰然倒地。苏沫脸色绯红，微翘的剑眉缀着睁大的杏眼满面怒气袭来。
如果眼睛有杀伤力，我想我应该已经在她面前尸骨无存了。
在和她对视了十几秒之后，我讪讪地朝她伸出双手，她没有理我，双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抱歉……手误，不是……不小心没有抓紧，你没事吧”我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你是不是有病！”苏沫咬牙切齿地盯着我，如果她事先想象过我们见面的样子，那现在这个局面，绝对不是她所预想的。
“你，过来，扶我回家”她似乎又气又恼，我赶快扶着她，但她的身形和我并不搭配，想要搂住我的脖子一点都不容易，我无奈地摇摇头“姑奶奶，要不我还是背你吧。”
她犹豫片刻，结结巴巴地命令道：“你……你可以背我，但是不能乱晃，占我便宜。”我哑然失笑，这小妮子还是蛮自恋的，但又想起刚才手掌的余温，她的身材确实不错，看来冬天衣服太厚还是容易眼拙。
扶她上了楼，她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去换衣服。我扫视整套房，面积并不大，当然是针对她集团总裁的身份来说，大概九十多平吧，屋子整体的装修风格偏幼稚，粉色主题加上各种各样Hello Kitty的装饰品，让你会觉得来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家里。我忍不住笑了笑，她换上了满是Hello Kitty的棉布睡衣，头上戴了一顶粉色的针织帽。
看我还站在原地，她气呼呼道：“你还在这里干嘛，快走吧，不想再见到你了。”
“那行，案子的事下次说，先走了。”我忍了很久，在关上门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和一个有意思的夜晚，心里有种许久没有过的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