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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蛇的眉心动了一下，却没打断她。
「被禁忌律令封印的异津神会被囚禁在黄泉。」玲华的声音很轻，像在背诵，又像在陈述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别的方法。我只想到这一种。」
仁向前跨了一步，本能地伸出手：「玲华，不行——」
枫蛇抬臂拦住他，声音压得低而稳：「先听她说完。」
仁停住，眼眶热得发酸。他从未在玲华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不是愤怒，不是嘲笑，也不是那种俯瞰众生的傲慢。那是一种空白后的平静。像走到一扇门前，门后是什么，她已经决定不去看。
「我以为...」玲华垂眼，指尖落在胸口。「于是我想，至少让我也去那里。哪怕被永封，也能在同一处。哪怕见不到，也算……靠近。」
枫蛇静静看着玲华，目光深沉得像燃尽的余烬。她低声开口，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意味：「你知道现在……这意味着什么吧？」
那声音在废墟间回荡，像风穿过断壁的低吟。
玲华没有反驳，也没有逃避。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安静得出奇。
仁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口莫名发紧。在那片死寂的夜色里，他忽然有种错觉——
玲华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不是别人的，而是来自天上的、无法抗拒的裁决。
风停了。夜色也像被按下了静音。
下一瞬——
天，亮了。
没有雷，没有预兆。白昼的光像一把刀，从夜的正中间把黑切开。仁条件反射地抬手遮眼，指缝间全是刺痛的金色。空气骤然变得清冷，像有人把整个世界浸入一池镜面。
他放下手，看见一轮镜悬在空中。不是日，不是月，是镜。表面似黄金又似铜，镜缘雕饰着绯红色的焰纹，散发出足以媲美太阳的耀眼神辉，落向大地，把每一片瓦砾都裹上了一层薄金。
枫蛇的肩背紧了一瞬，像野兽在感应更高序列的威压。玲华仰头，目光静静地与那轮镜对上。她手中的扇不再敲击，指尖放松，像接受某个早就知道会来的客人。
「八咫镜。」枫蛇低声道。
镜光之后，有人以光为阶，缓缓而下。
仁的大脑一时难以理解眼前所见之景象。那是一个女子，一个身躯堪与异津神妖后比肩的巨大神明之躯，正缓缓降落在殿堂中央。她并未立刻落地，而是在离地数丈之处，悬停于枫蛇和玲华前方。
她所穿的华服极为华美，仁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衣物，白金交织的神衣仿佛由阳光本身编织而成，飘逸出尘，丝绸般的衣袖与衣摆上精妙绝伦的金色纹路，交织出日轮与莲花的图样。灿如流金的长发在无风自动，披散于肩背之间。
发间繁复的金色饰物闪耀如神冠，其光辉构成一轮夺目的光晕。她不是火。
她是火之前的秩序。
她不是光。
她是让光得以存在的名字。
——天照大御神。
她的降临如昼破夜，如秩序凌驾于混沌之上。那一刻，天地的层序似乎重新排列，连星辰的轨迹都为之停顿。她立于镜光之心，目光所及之处，万物皆伏。
紧随其后，天之钿女身缀玉铃，舞步若环。她绕着那位神明而行，袖中银铃相击，无风自鸣。每一次转身，金屑般的光从掌心洒落，在空气里连成一圈又一圈，像看不见的锁链，环住这片废墟。
仁怔了一瞬。那张面孔他认得——她正是曾在黑冰村现身的那位巫女。可此刻，她不再是那位先驱使者，而是彻底展露出神格之姿。
一阵剧烈的震动掠过脚下。仁几乎站不稳，玲华本能地伸手，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宽大的袖摆掠起，将他推到残破的石柱阴影之中。
她半跪着挡在前方，身姿巍峨，神情冷峻。那并不是挑衅的姿态，而是单纯的——护卫。她的手臂在光下投出深邃的影，像一堵壁障，死死隔开这股压迫天地的神性。
仁忍不住后退半步。那不是能靠近的存在。那是高天原的重量本身。
神明立于镜光中心。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又像直接在心头被书写。每一个字都清晰，每一个停顿都像山岳落地。
「幽冥华。」她唤。金光顺着名字起伏，像在昭示权柄的边界。
「汝屡违高天原天条，擅动禁忌律令，残戮人域。今依天法——」
八咫镜在她身后转了一圈。镜面里掠过黑解城方才的火光与血灰，又一瞬归于无尘的白。
「——将汝永缚黄泉，断绝返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