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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刚过,丹房的窗纸上结了层薄霜,像撒了把细盐,映着晨光泛出细碎的白。玄元对着窗棂静坐,膝头盖着块厚毡,毡子是阿秀去年送的,羊毛里掺着点棉,暖得很,连带着气穴周围都浸了点温。他的神念像根刚上了蜡的线,稳稳系在丹田,气穴里的暖意虽淡,却比往日沉了些,像落了霜的草叶,带着点实在的温。案头摊着卷《黄庭经》,泛黄的纸页上,“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一行字被朱笔圈了又圈,墨迹都晕开了些。
“初入坐时,就得抱定这旨。”尹喜正用铜壶煮雪水,壶底的炭火明明灭灭,映得他眉毛都成了暖黄。铜壶是前朝的旧物,壶身刻着“松风”二字,水沸时,壶嘴喷出的白汽裹着松烟香,漫得满室都是。“就像老农种麦子,开春撒了种,就得天天去看,浇水、除草,哪怕头个月只见着土,也得守着。《黄庭》里说‘积精累气以为真’,这‘积’字,就是一天天攒出来的,总不能因为苗没冒头就把地翻了。”
玄元望着案上的陶盆,盆里栽着株枸杞,是他开春时插的枝,到现在才抽出寸许新绿,叶片小得像指甲盖。刚插下那阵子,他总忍不住扒开土看根发了没,尹喜见了,骂他“心急得像揣了团火”,说草木有草木的时辰,人急不来。此刻再看,倒觉那细枝上的新绿像极了《黄庭经》里说的“喘息呼吸体不快,急存白元和六气”,看似微弱,却藏着生生之气。
“坚心做去,不是硬熬着。”尹喜把煮好的雪水倒进茶盏,青瓷盏里的水汽袅袅升起,在盏沿凝成细小的珠。他用指尖弹了弹壶身,铜音清越,“是知道方向对了,就一步步走,哪怕走得慢。你看那磨镜子的匠人,天天对着铜盘磨,一下下,不疾不徐,磨上半年,再暗的铜也能照见人影。《黄庭》里讲‘玉池清水灌灵根’,这‘灌’字,哪是一瓢水就能成的?得细水长流,慢慢浸润。”
玄元想起三年前刚学静坐,那时丹田总像口枯井,任他怎么凝神,都暖不起来。有回坐了半夜,气脉里的滞涩像团乱麻,越理越缠,他急得把蒲团都踢翻了,对着墙捶了两拳,指节都青了。尹喜没骂他,只从灶房端过碗热粥,粥上浮着层米油,说:“井里没水,不是井坏了,是挖得不够深。你看《黄庭》里说‘子欲不死修昆仑’,昆仑在哪?不在天上,在你身上,得一钎一钎凿,才能见着真水。”
后来他便耐着性子坐,像挖井似的,每天往下凿半寸。春坐听燕,燕语里悟“呼吸元气以求仙”;夏坐闻蝉,蝉鸣中品“六腑五脏神体精”;秋坐看叶,叶落时思“归根复命性自然”;冬坐观雪,雪融处悟“能存玄真万事毕”。不知不觉间,枯井里竟慢慢渗出水来——就是现在丹田这点暖,淡是淡,却日夜都在,像檐下的冰棱,看着不动,其实天天都在往长里长。
“不见效验不止。”尹喜用茶筅搅着茶沫,沫子浮在盏面,像堆碎雪,他忽然指着《黄庭经》上的“经营养身以为常,神光通达利贞吉”,“这效验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日子堆出来的。就像你种的枸杞,你天天浇水,它不说‘我要长’,可它暗地里在扎根,等根扎稳了,开春一暖和,准能爆出满枝芽。这‘经营’二字,就是天天伺候着,不偷懒,不急躁。”
院墙外传来卖炭人的吆喝,粗声粗气的,惊飞了枝头的麻雀。玄元的神念晃了晃,像被风吹的烛火,却没倒,很快又定住了。丹田的暖意跟着颤了颤,竟比刚才浓了些,像添了勺热水的茶。他忽然想起《黄庭经》里“常能行之可长生”,这“常”字,原是这般滋味——不是一时兴起,是风雨无阻的如常。
“你看,这就是效验。”尹喜指着他膝头的毡子,毡边的流苏被暖气流得轻轻动,“去年这时候,你坐半个时辰就冻得腿发麻,气脉像结了冰的河;今年坐一个时辰,毡子底下的褥子还是暖的,这就是‘积精累气’的意思。气脉里的冰,不是一下化的,是一天天焐化的,就像《黄庭》说的‘灵府通达神归常’,神归了常,气自会跟着暖。”
玄元低头看手,指节上的老茧比去年薄了些,那是先前气脉不畅,总攥拳较劲磨出来的。现在指尖常是暖的,连握药碾子时,都觉着力气往匀里走,不像从前,要么碾得太轻,药末粗得像砂;要么太狠,指节抖得握不住碾杆。他想起《黄庭经》“手把芙蓉朝玉京”,原不是说真要去采芙蓉,是说气脉顺了,连抬手都带着轻劲,像拈着朵花似的。
日头爬到正南时,霜化了,窗纸透着湿润的亮,像蒙了层薄纱。玄元起身活动腰骨,丹田的暖像块贴肉的玉,跟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不坠,也不飘。他走到枸杞盆前,用指尖碰了碰新叶,叶尖沾着点露水,凉丝丝的。忽然发现,叶梗底下竟藏着个米粒大的花苞,青绿色的,像颗小珠子,裹得紧紧的,像揣着个春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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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它没说,可它在长。”尹喜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把剪子,剪刃上还沾着点艾草的青汁,“静坐也这样,效验藏在日子里,等你看见时,它早长了百八十天了。《黄庭》里说‘仙人玉女持玉浆’,这玉浆不是天上掉的,是你自己酿的,每天添点米,每天加勺水,日子到了,自然香甜。”
玄元重新坐下,这次神念像扎根的树,往丹田深处扎了扎。他默诵《黄庭经》“闭目存神咏玉篇,百谷之实土地仙”,只觉每个字都像颗温玉,滚过舌尖,落进丹田,气穴里的暖意竟又浓了些,像添了柴的火。他知道,往后还会有气脉发涩的日子,像走在石子路上,硌得脚疼;还会有暖意变淡的时辰,像被云遮了的月。但他不会再急了,就像《黄庭》说的“象龟引气致灵根”,龟哪会嫌慢?只慢慢爬,慢慢呼吸,倒比谁都活得久。
炭火烧得旺了些,丹房里的暖漫到了脚边,连青砖地都带着点温。玄元望着窗上融化的霜痕,像幅慢慢晕开的画,水痕弯弯曲曲,倒像写着“久视长生”四个字。他想,这说的,原是个“等”字——等得春去秋来,等得水到渠成,等得枯井生泉,等得寒冰化水。而这等,不是坐着不动,是动着等,像磨镜的人,一下下磨着,镜光就藏在每一下里;像《黄庭经》里说的“勤修至道身可保”,这“勤”字,就是不歇脚地走,不松手地做。
檐角的冰棱在阳光下闪,折射出七彩的光,像谁撒了把宝石。玄元忽然觉出,丹田的暖正顺着经脉往指尖爬,像春溪漫过冻土地,悄无声息,却带着股挡不住的劲。他笑了笑,闭上眼睛,神念又沉了沉,像往井里投了块石头,只听“咚”的一声,落得稳稳的。案上的《黄庭经》被风掀动,哗啦啦翻过两页,停在“寸田尺宅可治生”那行,墨迹在暖光里泛着柔,像在说:你看,你守的这点田,早晚会长出金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