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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人开恩!快!去叫人!让各户的婆娘、懂事的汉子带家伙什过来!手脚麻利点!”陈里长立刻高声吩咐随他来的汉子。那些人如蒙大赦,飞快地转身跑出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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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刻钟,山谷里便喧嚣起来。
几十名青壮汉子扛着各种家什涌入:大小铁锅、铜釜、破旧但尚能使用的水桶、捆好的干柴、甚至还有几块砧板和几把切菜刀。更有七八个看起来还算利落的妇人跟在后面。
他们动作迅速、分工明确、配合极其默契。哪里挖灶?哪里取水?(山谷附近就有一条结着薄冰的小溪)谁负责劈柴?谁负责看管食材?一切都井井有条,无需苏尘和王津多言一句。显然,这套流程他们已经烂熟于心,绝非第一次操作。
生火的浓烟升起,铁锅架上,溪水凿开后倒入。很快,雪白的米粒入水翻滚,浓郁的米香混合着柴火的气息,在山谷中弥漫开来。这是久违的、生命的气息!远处山谷外的流民群似乎也闻到了这诱人的香气,开始有了骚动,但被守在谷口、得到命令的几个青壮汉子呵斥着暂时挡在外面。
苏尘站在一旁的高坡上,看着眼前繁忙而有序的景象,心中却丝毫不见轻松,反而涌起更深的疑虑。他走到王津身边,低声道:“老王,他们……这些人,看着怎么一点都不饿?难民不都……”
王津正抱着双臂,脸色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尤为冷峻。他听到苏尘的问话,连头也没回,只是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重的冷笑:
“哼,苏小子,你以为成了难民,就都是你路上看到的那副皮包骨头的模样吗?即便是这人间地狱,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他抬起下巴,冷冷地指向下面忙碌的人群:
“看那些壮实的汉子!这是难民里的头一等!他们有腿脚力气,能跟得上大队,能抢到路上零星抛洒的粮食残渣,甚至……能在逃荒路上去‘拾取’别的逃不动的人最后那点口粮!他们有棍棒能自保,能护着自家老小勉强不被饿死。”
他的目光转向几个略显体面、指挥若定的里长屯长:
“再看那些‘耆老’‘里正’!他们本就是地方一霸!逃难路上,更是早早结成了团伙!他们手里掌握的不仅仅是壮丁,还有信息——哪条路官军少?哪个城镇可能放粮?什么时候该停下堵门?什么时候该赶紧跑?他们清楚得很!路上的‘油水’(无论是指从死去难民身上搜刮,还是向更弱小的群体索要‘保护费’,或是……更恶劣的手段),自然也是他们先尝饱了才轮得到别人!他们是难民里的老爷!饿肚子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是新鲜事么?”
王津的声音低沉而冷酷,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进苏尘的心湖:
“只有那些真正的老弱病残、没有倚靠的孤儿寡妇……才是流民堆里成片倒下、填满壕沟的尸骨!这才是你想救的人!可你看那些锅灶升腾的蒸汽,有多少能飘到他们的鼻子底下?”
苏尘顺着王津的目光望去。果然,食物刚刚煮熟,那些青壮汉子和里长家中的老小(大多也显得不算太虚弱)已经拿着木碗陶盆围了过去。分发虽有先后秩序,但分量上明显有差别。一个负责搅动粥锅的妇人,偷偷地往自己藏在破袄下的小瓦罐里舀了一勺浓稠的米粒!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汉子走到堆放米袋的角落,看似不经意地用身体遮挡住视线,袖口快速动了一下——一小把豆子便滑进了他宽大的破袖筒里!
还有最令苏尘揪心的一幕:一个白发苍苍、几乎站立不稳的老妪,颤巍巍地将一只豁了口的破碗伸向锅边,却被一个正在照顾自己家小孩的妇人粗暴地推开:“挤什么挤!待会儿有稀的!” 老妪踉跄几步,险些摔倒,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的泪水。
“混账!”苏尘血气上涌,抬腿就要冲下去理论!管他娘的什么秩序!这算什么公平?!
一只冰冷的手有力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是王津。
“站住!”王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微微摇头,眼神深邃地看着苏尘:
“你以为你此刻冲下去,揪住那个妇人训斥几句,喝令那个里长小舅子把豆子吐出来,下一顿……那老妪就能多吃一口稠的?你管得了这一时,管得了几十里外、雪地里他们扎下营盘的时候吗?你以为你刚才的威吓能持续多久?等你我转身上马走人了,那老妪碗里被夺走的几粒豆子,只会变本加厉地补偿回去!说不定还搭上她半条命!”
王津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疲惫:
“北境这几百里地狱路,这帮‘爷’们就是这么拖家带口走过来的!每到一处府城州县的城关下,你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不待苏尘回答,王津自己揭开了谜底:
“把人往城墙根一赶!最孱弱的老弱妇孺往前头一推,堵住城门大道!青壮和家有余威(棍棒刀枪)的在后头撑腰!就这么逼着紧闭的城门!”
“守城的官老爷们怕什么?就怕乱!更怕他们真破了城,蚁多咬死象!怎么办?只能‘礼送’!赶紧拿出官仓里那些陈粮霉谷,熬上几十上百锅稀得照得出人影的‘赈济粥’,赶紧打发了这群瘟神!让这些饿得还剩一口气的流民吃了,有力气挪开窝滚蛋!滚去祸害下一座城池! 每一座城关,都是同样的套路!榨出一点算一点!能喂饱你一顿就是天大的人情!你还指望人家开城门迎你进去当祖宗供起来?做梦!”
苏尘只觉得喉咙发堵,艰难地问:“城里面……就一点办法没有?真收容不了?”
王津嗤笑一声,指向远方模糊的、代表着安全与秩序的城墙轮廓:
“办法?北境地广人稀,一座卫所小城,拢共能有多少人?顶天了一两万人口!粮食储备也就够城里人自己熬过冬天!这一下涌来几千乃至上万流民!乌央乌央!真要放他们进去,你是觉得他们会在城里规规矩矩当顺民? 抢掠、奸淫、暴动……哪一样不够当地官老爷喝一壶的?!能开城施舍你一顿稀粥,让你有力气滚蛋,别堵在门口挡路兼带来疫病,已经是守土之责的最大体现了!自扫门前雪都还扫不干净呢!” 他看着远处还在雪地里瑟缩的更庞大的难民群,“若不是这几日鬼天气,风雪阻路,这帮人困在了这里,耽误了行程也不至于让最后面的那些人断了活路……活活饿死冻僵在路边!那些死去的,才是真正该死的‘累赘’!” 最后那句话,王津说得极其冰冷。
就在这时,王津猛地提高了声音,朝着下面那个正在偷豆子的汉子方向大喝一声:“陈老二!看着点你那手下!盛粥的手稳当点!按人头给!别他妈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弄洒了珍贵的粮食,小心苏指挥让你尝尝那粮车的分量!”
那名叫陈老二的汉子明显是里长的亲戚,正做着偷鸡摸狗的事,被王津点破姓氏喝骂,吓得一个哆嗦,手中偷抓的一大把豆子差点全洒出来。他脸色煞白,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嘴里唯唯诺诺:“是是是!王……王先生教训的是!小人不敢!不敢!用心分!用心分!” 立刻对负责分粥的几个妇人连使眼色。
苏尘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看着下面秩序似乎好了那么一丝丝,被推搡的老妪终于也颤巍巍地领到了一碗温热的薄粥,哆嗦着缩到角落小口吞咽。但他的心中,没有半点欣慰,只有无穷的无力感和一种更深沉的愤怒在燃烧。这愤怒不再针对偷豆子的陈老二,也不再针对推搡妇人的李氏,而是针对这吃人的世道,这无形的枷锁!
这一餐饭,在沉默寡言、各怀心思中结束了。吃饱了的“头人”们红光满面(至少眼神不再那么发绿),青壮汉子满足地打着饱嗝。剩下的粮食不算多,但也足够支撑一两顿稀粥了。
苏尘在众人的千恩万谢声中(这些感谢大半出于对他力量的敬畏,小半出于获得粮食的短暂感激),沉着脸,让几个里长将剩余粮食分装好带走,反复叮嘱要公平分发下一顿。
“大人放心!断然不敢贪墨救命粮!” 陈里长拍着胸脯保证,笑容真诚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的一切龌龊都未曾发生。
王津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
苏尘与王津二人,在那些“谢大人活命之恩”、“愿大人长命百岁”的呼喊声中,在里长屯长们“热情”的注目礼下,翻身上马。
雪,不知何时变小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铅块。
山谷里,那几口铁锅被手势带走,地上残留的粥浆已凝固成一层发灰的薄冰。周围是杂乱的人迹和不知人还是牲畜粪便,刚才还热气腾腾的“生机”,转眼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空旷和刺骨的寒冷。
苏尘默然坐在马背上,最后望了一眼山谷外依旧黑压压匍匐在雪地、不知下一顿在何方的无数身影。他的眼中有挣扎、有愤怒、更有一种近乎迷惘的痛楚。他终于理解了王津那声声叹息的分量。
猛地一抖缰绳,马匹喷着白汽转身,马蹄踏碎了地上一段不知何时露出的、被冻得发脆的人骨。
“驾!”
两人不再回头,沿着被风雪重新覆盖的官道,向着更深沉的北境冰原,疾驰而去。
背影融入风雪,消失不见。身后山谷里的喧嚣、感激、算计以及那片空洞的寒冷,都迅速被苍茫的白色世界吞噬。这一餐饭,只暖了山谷中的片刻,却寒透了前行路上每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