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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在苏小小骤然煞白的脸上镀上一层凄清的银辉。阮郁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惊骇的光芒,以及随之而来的、如同被无形之刺扎中般的剧烈颤抖。她原本因热烈讨论而泛红的脸颊,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脆弱易碎的苍白。
 前一刻,他们还沉浸在关于史笔、关于西施命运的深度交流之中,气氛虽称不上旖旎,却有一种智力交锋与灵魂触碰的酣畅淋漓。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剥开她层层的伪装,触碰到她那颗迥异于常、闪烁着独特光芒的内核。他欣赏她剖析《琵琶行》时的深刻共情,也讶异于她引用那首陌生诗篇为西施辩驳的锐利视角。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投入的时间与耐心是值得的,这个女子,远比他最初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引人探究。
 然而,这看似和谐的氛围,在她那句突兀的“霸道总裁小说”相关的内心独白(他自然听不到)引发的连锁反应下,轰然碎裂。
 她的变化太快,太剧烈,毫无征兆。那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也不是因他言语冒犯而产生的羞恼。那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极致的恐慌与自我怀疑,仿佛某种支撑她存在的根基正在崩塌。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疏离、调侃、甚至挑衅,而是带着一种陌生的、如同审视幻影般的恐惧,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彻底推开的决绝。
 阮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习惯于掌控局面,习惯于解读人心,可苏小小此刻的情绪断层,完全超出了他已有的经验范畴。他迅速在脑中回溯自己方才的言行——关于史笔的回应,虽谨慎,却绝无冒犯之意,甚至隐隐透露出他对她观点的认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承诺。这绝不足以引发她如此剧烈的反应。
 “苏娘子?你……可是身体不适?或是……郁方才所言,有何不妥?”他向前倾身,语气放得更为和缓,带着试探性的关切。他需要知道这变故的根源。
 然而,她的反应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声音尖锐而颤抖,用“天冷”这种拙劣的借口搪塞,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抱起琵琶,仓皇逃入了屋内,那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将他连同那满院月光一起,彻底隔绝在外。
 阮郁站在原地,并未立刻离去。深邃的眸底,惯常的温润与从容渐渐被一层冰冷的审视与浓重的疑云所取代。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绝非寻常的女儿家情绪起伏。那种恐慌,那种仿佛要确认自身存在真实性的眼神……阮郁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捻动,这是他深入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想起了关于她的诸多“异常”:与传闻中沉静才女不符的跳脱言行(爬树、上山“勘察”、月下扭伤);那些他安插的人回报的、她偶尔会冒出的、含义不明的词汇或低语;她对某些事物的见解,时而深刻得惊人,时而又带着一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天真”与“直白”;还有此刻,这毫无缘由、却猛烈异常的存在性恐慌……
 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飞速交织、碰撞。
 她身上有秘密。一个极大的,可能关乎她整个人为何如此“特别”的秘密。
 这个认知,让阮郁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好奇与一丝隐隐不安的兴奋。他原本以为,她的特别,在于才华,在于性情,在于那份不羁的灵魂。但现在看来,或许这些表象之下,隐藏着更深层、更惊人的真相。
 这真相是什么?是某种离奇的身世?是修习了某种惑人心智的异术?还是……与她那场几乎夺去性命、醒来后便性情大变的“大病”有关?(他查过,望江楼事件前后,她确实病得极重,几乎香消玉殒。)
 阮郁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那扇薄薄的木门,看到屋内那个正陷入巨大混乱与恐惧中的女子。
 他之前的策略,是耐心的陪伴,是精神的共鸣,是让她逐渐习惯他的存在,最终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他。他享受这种缓慢征服的过程,享受看着她从戒备到一点点卸下心防的转变。
 但此刻,苏小小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像是一个警钟。他意识到,她内心的不稳定程度,远超他的预估。她就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珍贵瓷器,看似完整,内部却可能在任何意想不到的瞬间彻底碎裂。他之前的温水煮青蛙,或许非但不能安抚她,反而可能在她某次无法承受的内心冲击下,导致她做出极端之事——比如,彻底地、决绝地从他眼前消失。
 这个可能性让阮郁感到一阵极不舒服的窒闷。他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无论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无论她的灵魂深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他都要弄清楚。并且,他必须加快步伐,在她可能自我毁灭或彻底逃离之前,将她牢牢地、彻底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原有的“风月”策略需要调整。单纯的“高级趣味”论道,显然无法应对她此刻表现出的深层心理危机。他需要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
 或许……该给她一些更实际的“牵绊”?比如,让她在经济上更依赖于他?(虽然匿名资助一直在进行,但她似乎并未察觉,效果不显。)或者,利用她与师长友朋间的疏离,进一步孤立她,让他的存在成为她唯一的依靠?再或者……制造一些她无法独自解决的“麻烦”,再由他出面摆平?
 各种念头在他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又被迅速权衡、筛选。
 月光下,阮郁的身影挺拔而孤峭,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温和笑意,只剩下属于权谋家的冷静与决断。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要将它烙印在心底。
 苏小小,无论你是梦是幻,是人是妖,身上背负着怎样的秘密与恐慌。
 既然你已入了我的眼,动了我的心。
 那么,你的归宿,便只能是我阮郁。
 他转过身,步履无声地融入夜色,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只是离去的步伐,比来时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因可能失去而骤然收紧的掌控欲。
 夜色更浓,西泠小院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但某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悄然改变。阮郁心中的疑云与计划,如同暗夜里滋生的藤蔓,开始向着更深处蔓延。